在家中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与追求,撞南墙不回头。但还有另外一群人,背着枷锁前行,这群人被叫做牺牲品,高觉新便是其中之一。
高觉新,长房长孙,相貌俊俏,学业有成。但巴金说,在他出生的时候,他的命运便决定了。是的,20年的美满,不过是仲夏夜之梦,20年后的黑暗,才是他人生真正的开始,那是个没有未来的未来。
他从光明中走来,却被逼着走向黑暗。
他的梦是为父亲的话,残酷的打碎的,梦碎了,他的人生与信仰也随之破碎,遂成黑暗中的光点,继而飘忽不见。于是他身处地地道道的黑暗之中,地道得近乎可怕,任何有形的东西都无法识别,包括他自己的身体,甚至有东西存在着都感觉不出,有的只是黑色的虚无。
李家的亲事用抓阄的方式决定。新郎官竟是最后才知晓的。苍天和社会以一种极其可笑的方式,决定了他的命运,这对于求亲的人来说何其公平。但是他们都忘了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位主人公。谁来捍卫他的公平?
一次拈阄,埋藏了爱情,埋藏了未来。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于是对于牺牲品来说,梦想遗憾,已不能催其上进了,高觉新,是靠活着的惯性活着的。
他像是一只风筝,绳的一头被黑暗社会的大手紧紧攥着,而陪伴着他的,是虚无。
那不叫飞翔,飞翔是有目的的逃避,而高觉新的没有目的的逃亡,叫做漂浮。
《我亦飘零久》中记录的一对新人,相似至极。大喜之日脸上只有平静。仿佛这盛大的婚礼与自己无关。伴郎问独木舟婚姻是否可以自己做主,独木舟说是。伴郎沉默半响后笑了笑说,那真好啊。我不知他是以怎样的语调说出那句的,但我想应该是令人心碎的语调吧,因为那里面是亲手揉碎了的希望啊。老人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想对于他们来说,是的。可是他们别无选择。
高觉新结婚了,他感受到了不曾料想到的乐趣,在短期内,忘记了过去的美妙的幻梦,忘记了另一个女郎,忘记了他的前程,他满足了,他陶醉了。他的脸上常常带着笑容,周围的人都羡慕他的幸福,他也以为自己是幸福的了。他以为。
他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曾经的他与他有梦想,有希望,有热情。如今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他的人生不再有波澜,他的人生也不再有悲欢。这一生这么长,但是于他已经结束了。
你说他此后的人生依旧美满幸福,怎能说结束?不,你错了。此后的人生是名叫高觉新的木偶的人生。而他已经死在了他美妙的洞房花烛夜中。尸骨无存。
他想:“一切都完了”。他心里藏着不少话,可是他一句也不说。这种无悲无喜的生活也还是可以过下去的。他忘记了父亲,忘记了过去,甚至忘记了青春。他平静的把这个大家庭的担子放在他年轻的肩上。踽踽独行。
他也曾是个骄傲肆意的少年啊!
他从玫瑰花地走来,但是玫瑰花般的风流,却被溅上墨汁,然后被推向万丈深渊。
社会将它变成了旧家庭里暮气十足的少爷。社会改变了他,不,应该说是社会摧毁了他。只有在夜晚,他才敢俯下头去,喃喃的说几句含糊的话。
他说了些什么?谁知道呢。
他这一生,一半浮华,一半落魄,一半是他,一半不是他。
而坐在书前的我,明知这只是一个故事,却泪流满面。可能我只是想替那些已经流不出泪的人,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可能我只是想告诉一些人,曾经有个人啊,他叫高觉新。
我并不知道我写这篇文章的用意。可能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你们从未见过的美丽社会,我替你们看。还有,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