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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过去了,墨竹没有接到任何任务。这一个星期她小心翼翼,每天早早来到杂志社,但是她没有办公室的钥匙,只好站在门口等,第一天很尴尬,不时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带着疑问的目光朝她打量,她只好微笑着低下头。
她发自心底不喜欢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他们的面无表情让她无所适从。之后她便带了一本书,站在走廊尽头的的窗户边,不时抬起头看看办公室的门开了没有。星期五这天早晨,过了上班时间办公室的门还没有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让她确认今天并不是休息日,墨竹不停地对自己说,再等一会儿吧,马上就有人来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她忍不住给梁锦儒打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一片嘈杂,梁锦儒一听是她提高了嗓音:“哦,今天有个商业庆典活动,我们办公室的人全都过来参加了,昨天忘了跟你说,今天不用来上班了。”墨竹还想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走出大楼,墨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实习生,自然没人会想到通知她,但内心还是充满了挫败感。十月的风已经带着丝丝寒意,她不自觉地走到了公交站,但马上又走开了,她不想这个时候回学校,因为不知道做什么。于是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路过一家书店的时候她才停下来,对于她来说这是个好处去。书店不大,却装饰得古色古香,在临街的窗边还摆着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墨竹在书店转了一圈,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菊与刀》坐在窗边看起来。这是一本关于日本文化的书,她一直向往能去日本走一走,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是为了去感受那里的文明。
因为不是周末,又是上班时间,书店里只有她一个顾客,她静静地看着书,又不时抬对看看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低落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抛到脑后了。
“老板,我订的书到了没有?”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书店的安静,墨竹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于是探出头朝门口的收银台望去,那人穿着一件格子衬衫,这衬衫也很眼熟,是陆远遥!墨竹一惊,桌上的书被她身体一带竟掉在了地上。
陆远遥转过身来,她慌忙俯下身去捡书,这时店老板把陆远遥要的书递给他,墨竹捡起书,用手托着埋得很低的额头,她多么希望刚才陆远遥并没有认出她,因为这个时间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是陆远遥付完钱后还是朝她走了过来,墨竹见躲不过只好抬起头,朝他讪灿地笑了笑:“老师,这么巧啊。”陆远遥在她对面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怵。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把今天没有去上班的原因三言两语告诉陆远遥。陆远遥听完笑了笑:“那刚才为什把头埋到书里,好像做了坏事怕被发现似的。”墨竹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她一副窘态陆远遥又笑了:“得了,午饭吃过没有?”墨竹看了一眼手表,不知不觉竟已十二点多了。“看样子是没吃过了,我家就在这附近”,陆远遥诡异一笑,“当然,从来不做饭,不过边上有家西餐不错,一起去吃点吧,我下午有课,可以顺便带你回学校。”“好。”除此之外,墨竹想不出起来话来回应。
墨竹本不是一个擅于表达的人,更何况一见到陆远遥,便又想起实习的工作,这几日的不愉快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所以吃饭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陆远遥问一句她答一句。回学校的路上她索性假装睡着,在沉默中度过了难捱的半个小时,只听到汽车里不停播放着蔡琴的歌,一首接着一首,让她听着伤怀。告别陆远遥,墨竹径直回到宿舍,躲在被窝里大哭了一场,哭着哭着便睡着了。梦里,她回到了家中,躺在妈妈的怀里。
墨竹出生在湖南的一个小城,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但是八岁那年一切都变了,父亲离开了她们,和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起远走高飞。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渐渐地,墨竹明白了何为“抛弃”。
母亲一个人抚养她,虽然辛苦但无论什么都尽量给她最好的,只有看到墨竹好,她才能感觉到活下去的意义。她是母亲的全部,母亲对她亦是如此。所以她放弃了保研的机会,想尽快工作,尽快在这个城市立足,然后将母亲带出那个让她们伤心的地方。
当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宿舍里仍旧只有她一人,她感觉昏昏沉沉的,拿起手机一看,居然已经七点多了,有一条未读信息:书落在我车上了,放在我办公室。陆远遥。
她下床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清秀的脸庞带着几分倦意,右眼下方,一枚褐色的浅痣,像天际的一颗星,孤独地闪耀。据说这是泪痣,有泪痣的女人今生今世注定为爱所苦,被情所困,且容易流泪。这一点已经在母亲身上得到印证。墨竹害怕重演母亲的悲剧,所以她绝不会轻易开始一段感情。她笑了笑,对着镜子的自已说:一觉醒来又是新的开始。
星期一,她仍旧早早地来到杂志社,办公室的门居然已经开了。第一个到办公室的人竟然是梁锦儒,她走过去和他打招呼:“梁老师,早啊!”梁锦儒抬起头笑着回应:“早。”
墨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心想是不是周五的事情让他心怀歉意,所以一大早就过来帮她开门,正想着就听到梁锦儒叫她:“小林,今天有个采访你和我一起去。”“好!”墨竹喜出望外,坐了一星期的冷板凳,终于给她派活儿了。
过了一会儿,看到梁锦儒拿着笔记本、挎着相机往外走,她连忙跟了上去。走到电梯口,梁锦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递给她:“喏,帮你配了个钥匙上,以后不用这么早到,准时上班就可以了。”墨竹接过钥匙连说了两声谢谢。电梯的门是一面镜子,她看着里面的自己,笑得非常灿烂,偷偷瞟了一眼边个的梁锦儒,虽然仍旧面无表情,但是墨竹感觉比之前亲切了许多。
今天的采访对象是一家IT企业的老板,公司不大,才刚刚起步。但是梁锦儒说,他很看好这家公司的前景。
老总韩瑞,平头配无框眼镜,T恤牛仔裤的随意搭配,很符合墨竹心中IT精英的形象。采访地点在公司的休息室,梁锦儒与韩瑞很随意地聊着,不时提醒一旁的墨竹作记录。
韩瑞算不上健谈,但是当谈到公司未来的时候,墨竹看到了他眼中闪烁的光茫。一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一个踌躇满志的创业者,墨竹很难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所以眼前的这个人让她不由心生敬佩。
回杂志社的路上梁锦儒问墨竹:“让你记的都记下了吗?”“嗯,都记下了。”“这篇稿子你先写一下吧,礼拜三给我,三千字左右。是下一期的头版,用点心。”梁锦儒漫不经心地说。“哦。”墨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没想到梁锦儒竟会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
无论如何,是挑战也是机遇。尽管心里没底,但是墨竹还是不停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干得漂亮。一回到办公室,她马上就开始整理采访记录,构思文章框架。
对于中文系出身的她来说,语言组织没什么问题,但是要把文章写出新意,却是要多花点心思。在整理采访笔记时她发现,由于整个采访都由梁锦儒主导,很多她想展现的东西并没有采访到。上网搜索也一无所获,因为韩瑞还算不上成功人士。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突然瞟到夹在笔记本里的名片,是他们临走时韩瑞递给她的,上面除电话号码外还有QQ和e-mail,墨竹想,IT人士会和电脑打交道的时间比较多吧,于是便加了韩瑞的QQ,不出所料,马上就得到了回应。
韩瑞的网名是HR,认识他的知道是他名字拼音的缩写,不认识的还以为他是严厉苛求的人力资源主管。因为之前找工作参加过几次面试,墨竹对看到HR这个词未免心惊,连忙用他的名字修改了备注名。
与现实中的不擅言谈相比,网络上的韩瑞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话挺多还不时蹦出“神马”“木有”这些网络用语,让墨竹感到交谈很轻松。
可以说,通过QQ的二次采访,让她认识了另一个韩瑞,一篇她想要的人物专访也呼之欲出。她坐在电脑前飞速码字,下班时间到了也没有察觉,等她敲入最后一个句号,深呼一口气时,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把文章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又将与韩瑞的聊天记录翻看了一遍才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虽然已是饥肠辘辘,但是她心情舒畅,在看聊天记录时,有好几个地方让她忍俊不禁,走进电梯里还忍不住发笑,《从曼哈顿走来的筑梦者》,不知能否让他满意。
第二天,当墨竹把稿子发给梁锦儒时,他对她的工作效率赞叹不已,对行文也给予高度肯定,只是文章中有些内容他印象中并没有采访,墨竹告诉他是从另外一些途径获得,并且真实可靠。
由于这些内容确实让文章丰满并增色不少,梁锦儒并没有多问,只是叫墨竹再接再厉。这之后,梁锦儒又带墨竹出去采访了几次,每次都把写稿的任务交给墨竹。杂志社的工作在时间上具有一定的弹性,因此上班时间比较自由,自从带墨竹一起采访后,梁锦儒便很少出现在办公室,常常把墨竹送到单位楼下便自己开车离去。
当新一期杂志拿到手时墨竹心里非常激动,因为她的名字终于可以出现在这本杂志上。可是当她满怀期待翻开目录页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与梁锦儒一起采访的几篇文章,署名都只有梁锦儒一人,翻开内容页亦是如此。
虽然心里不高兴,墨竹还是翻开杂志认认真真看起来,她想象着韩瑞在看他自己的专访时会是什么表情。
临下班的时候梁锦儒突然回到办公室,待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他走到墨竹边上,将三百块钱放在到她桌上:“小林啊,最近几篇稿子写得不错,这是三百块钱稿费,我们杂志社一般不给实习生署名,主要是为了体现杂志的权威性,你别介意。”墨竹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把钱放回梁锦儒手里:“梁老师,这钱您拿回去,我来这里实习,您给我锻炼的机会已经很好了。”“收下吧,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算是给你的辛苦费,以后继续努力。”梁锦儒把钱放回桌上,又拍了拍墨竹的肩膀。“嗯,谢谢梁老师。”墨竹见不好再推辞只好把钱收下。
梁锦儒像完成了一件任务一样回到自己座位拿了包急急忙忙往外走,边走边打电话:“好了好了,我马上就到……”
看着桌上的三百块钱,墨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一方面,这是她的第一笔血汗钱,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想到自己近一万个字的稿子才拿到三百块钱稿费,墨竹觉得自己这个劳动力真是廉价。再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实习生,这待遇也许已经很不错了。于是她收起钱,拿起包,奔向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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