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 写在赵惠萍老师《墨含清韵》文集付梓之际
这究竟是怎样一位女子?读完《墨含清韵》文稿后,忍不住在心里又追问一次。其实,此前像这样追问就已很多次了!
前不久我还在读赵惠萍老师的《案头江南》,没过多长时日,她怎又推出一本散文大著!而这本书无论思想内涵,文字风格,框架构思,还是排版设计上,相较前几本著作又有了很大的变化和提升,呈现出迥异的特质和非凡气象。看着已经成形的文稿,除了惊叹我只能惊叹!
钱塘江畔的文痴,绝非虚名,这种痴是入了骨髓淌在血液里的。我所接触和交往的一些写手或作家,他们爱好文字出于种种原因,其中不少或是被利锁名缰所驭使,或是装点门面附庸风雅。但像赵老师把文字当作纯粹的一种爱好,并把这种爱好做得如此彻底和洁净,除了她似乎难以找到别人了。一如她在《药香脉脉显仁心》里写道:“对中医学的关心,其实简单纯粹,只源于对身体的关心,除此别无其它。与喜欢文字一样,并没有多少世俗想法。”
怀无用之心,方能写出天地间真意趣真性情的文章。文字并不应许任何可以落实的利益,它所能予人的,不过是人心的宽阔和丰盈。说到底,文学是心灵的事业。
当我读到《我穿旗袍已经好多年》一文时,眼前立马浮现出这样一位女子:身着蓝色真丝旗袍,静立湖畔,手持水均益牌净水器,身姿曼妙,玲珑剔透,清澈微笑的眉目间,尽显女性的从容、俏丽和优雅。这是赵老师在一家报刊上为净水器厂家作形象代言。丝绸流质的清雅和华贵,妥贴着从婀娜曲线上滑过,淡烟一样的女子沉浸在旗袍的韵致里,独特的东方风情和复古修身的精妙,完美统一于这位青葱丽质的江南才女身上,仿佛她生来就为旗袍。
天生的美质和后天的痴爱,赵老师有很深的旗袍情结。曾读过不少她写的旗袍方面的诗文。《案头江南》里的就有精彩语段,印象相当深刻:“旗袍女子是节气里的尤物,美到让人中邪中毒,美到让人驻足窒息,一如易安居士误入藕花深处,浑然晨暮,懵然东西。其实旗袍女子很普通,仅是一首花间小令。”而在本文集里她又如此写道:“旗袍的风情,不是别的衣装可以相比拟的,她是一种情节,一种梦幻,是镌刻在骨子里的一种美丽。有完美流动的线条,有古典唯美的诗情,还有一种令人仰望的高贵画意。如一树清婉的梨花,一拨美好的木槿,一株嫣红的梅影,积淀了数百年的风情,从骨子里一点一点沁染出来,伴着款款江南水,静谧而又婉约地掩映在一幅古意的画轴里。”
熟悉她的人知道,这位深爱旗袍的女子生活中并非只有旗袍和文字,实际上她的生活极其多元,诸如诗词、水墨、琴筝、摄影,以及旅行等等,现在还钻研中医。爱好广泛丰富,是对生活的深爱和怀有极大的热情。这些当中,只需一项就足以修身立世了,而赵老师却以众元素的集合体、琴文书画多面手从容游弋于尘世光阴里。
现如今还有这样的美才女,倒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民国那些灿若星辰的扫眉才子们,张爱玲、陆小曼、林徽因、唐瑛、赵四小姐……莫非这些曾经风华绝代的女子中,似乎哪位从风花雪月的民国穿越而来,让人横生时空错位的惊愕感。
别看这位呵气若兰,外形娇美,温婉如水的女子,却以惊人的才情、卓越的识见、丰盈宏阔的内心世界,带来剽悍和犀利的冲击气场。仅以“秀外慧中”一词不足以涵盖她的才华和气质,而在汉语世界里一时又难以找到准确妥贴的语汇来形容。
我只能借英国当代诗人西格夫里·萨松的一个名句: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来形容赵惠萍老师的人与文,自认为十分恰当。萨松的这句诗中文意思: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并非是我电影看多了,硬把美女和野兽绑架在一块。这里的“猛虎”当指人性,心志,或精神气场等,并非指外形和体貌。其“蔷薇”亦然。这句经典妙就妙在表现出许多哲人难以言清的话:人性两种相对的本质,但同时更表现出它们本质的调和。
人性往往有阴阳或刚柔的两面,如雄性与雌性,如伟岸与秀美,如金刚怒目与佳人低眉。人或多或少兼有这两种气质。而一个作家的文字同样有其精神特质,正如赵老师在文中所言:“文字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风范和气质。外表的东西也许容易被外界改头换面,但内涵和韵味是装不得来的。”(《夏风吹来》)有杨柳岸晓风残月,就有大江东去;有浅斟低唱的红牙板,就有铁绰板铜琵琶;有铁马秋风塞北,就有杏花春雨江南……这是文风上猛虎与蔷薇的分野。
作为铁杆粉丝,有幸读到她的几本著作,算是比较了解她的文字及写作心路,见证她风格的形成、坚守、突围、改变,以及她为这种改变所付出的艰辛和心血。
敢于尝试新事物,敢于突破固有藩篱,舍弃旧我激活新我,要的就是一种猛虎精神。而在这本《墨含清韵》成书过程中,为尽快完成文稿的准备,有阵子她没昼没夜的写作,当时才情滔滔涌荡,灵感来袭犹如神助,从而文字上出现可喜的井喷。感觉她就像一位沉勇的斗士,又恰如拼命三郎。尤其前段高温酷暑,且不顾身体情况下,辛苦创作和校稿,非有猛虎心志不能为之。
而文集里所收录的《醉酒狂歌啸长天》《瘦体天钩汴梁月》《弹一曲〈霸王卸甲〉》等文章,更能彰显这位看似娇柔的女子剑指昆仑、金戈铁马的豪迈一面,其行文运笔流畅潇洒,其文气吞万里如虎!
然而她在文集里小诗里写道——
想有一间书屋,抬头见梅 / 旁逸在窗口,暗香飘来 / 闭目,集中所有的心神,拈一缕入怀 / 立于夕阳 / 从唐诗锦瑟里,我远眺清风 / 在水墨里诵经 / 案几上摆满花草,未必是菊 / 也可是荡漾的绝句。风一吹,梦就直奔幽深。
以诗的形式开宗明义,如此深爱尘世的好,却又愿意在琴韵书香里结庐,皈依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她在文中写道:“在这个貌似欣欣向荣的红尘里,我幸庆自己,还能怀一颗平常心,于岁月深处安静的听琴、品茶,水墨,自修。幸庆还有一间遮风的小屋,让时光缓缓流过,慢下来,把凋零的日子过成诗……”
从中我又窥见一位恬静淡泊,不染纤尘,守清风抱明月的隐士。就算未读她的散文,单看每辑前那几首简约而又蕴藉的可人小诗,也许你就能喜欢上这本大著。
而这位在我看来既是斗士又是隐士的美女作家,其琴文书画,博才众能,诸多素养,涵蕴一身,文字上又是诗词散文古典现代众体皆擅,颇有名士风采。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文字的知性,是我喜读她文章的一大原因。知性,介于感性和理性之间,抑或两者糅合。光有感性,则显得随兴任意,有时不免肤浅;只讲理性,则陷溺枯涩和学究,灵动不足。两者融合,互补短长,则可相得益彰。赵老师散文思想厚重且富有质地,语言老道表达娴熟,且不失自然流畅,诗意芬芳。
读《一剪梅花梦》《案头江南》时,给我的感觉,赵老师文章就具有浓郁的个性抒情色彩,有自己独特的语言表述和抒情方式。字里行间,总是充盈着诗词的古色古香,原因就在于,她善于把古诗词意境糅到自己的文中,古诗词的词句,先把它们拆散,然后再把它们重新组合,成为崭新的表达。从长期抒写的过程中,赵老师逐渐找到适合自己的表达形式和技巧,形成自己独特的文字品相和气质,即拥有了风格。
散文大家梁实秋和余光中,都对散文语言创新的重视,强调独特的文调和表达形式。从赵老师文字,可看到她扎实丰赡的古文修养,对古代散文及诗词极为熟悉。
风格对一位作家来说很重要。见到文字能够知道谁写的,说明这位作家有自己风格,此时他们才算成熟的作家。
一旦形成风格,文字便上了个台阶。不过若长期流连其间,逡巡不前,又会使人产生审美疲劳,逐渐弱化了阅读兴趣,这时风格又成了一种束缚作家的桎梏和瓶颈。突破它显得尤为必要。而这,浴火涅槃,破茧重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多少人遇到写作高原现象,长期止步不前,甚至出现江郎才尽的憾事。
而《墨含清韵》这本大作,就是赵惠萍老师挑战自我突破囿限,其宏阔的视野、精美的文笔,以及全新的结构体例,成功说明赵老师已然胜利突围,尤其《草木芬芳》一辑文笔给我带来别样的阅读愉悦和享受。
整辑写的基本是植物,如《草木药香解语花》《别有微凉处,时节正秋分》《静静地,做一杯茶》等,再加其它辑里的《我是一朵桃花》《春枝偏倚宋词处》,这些精美的散文充分表现她对草木的钟爱,以及能够在普通的草木细微处发现非凡的宏大生存意义和美。
为什么要去写这些植物?或许作者自己内在的品质与这些植物相似契合。而最大的契合之处,植物只要给些阳光,它们就记的生长,就会感恩地生长。
“越来越喜欢从容的做一枝花,如果做,就要做一株清清的兰,有禅意的美。积尘缠绵的岁月,学会欣赏与包容,虽然有风尘,但仍然有暗香。我愿是一株兰,开在清浅的人世间,每天用沾着露珠的笔,书写最烟火的禅意。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清明简淡,从喧哗热闹的外境回归逐渐安顿的内心。坚强而柔韧地生长着,是对付光阴最好的方式,无论卑贱,还是富贵,只要生长着,可以听得到风自由地吹,看到内心的慈悲和泪水……”
“做一个植物女子,不浮、不躁、不腻。清清爽爽往那里一站、一坐、一笑,不张扬,却有惊天动地的静气。”赵老师就这样若兰,若梅,若菊,亦若茶,以植物的姿势活在尘世间,优雅着,从容着,美丽着!
余光中说,一位散文家如果不能兼擅叙事与写景,只能凭空地,无端地主观抒情,作品会偏向蹑虚,不能落实,更谈不上出虚入实,虚实相生。在《墨含清韵》里,赵老师有意对以往浓重的抒情作了修正,此著叙事、写景、记人,以及诗评均有收录,融抒情散文与学者散文于一炉,读来典雅婉丽,又骨骼清新,一派大家气象。
从这部著作可看到,赵老师的写作达到了上乘境界。初读如品一壶龙井,再读壶中却有大天地,就会发现一字一句全是功底。功底就是一个人的学识才情、思想境界,以及为人品质在笔下的融会与贯通。有学问文章才能博识深邃,有见解立论方可自成一家,此书有“贤师良友”一辑可窥全豹;有才气文字才会活灵活现,有技巧走笔才能炉火纯青,“书斋墨韵”“指间天籁”两辑诠释赵老师文笔不是一般的精彩!
她的文字,细读有玉石相触之声,有清茗相伴之悦,散淡温和之中不乏儒雅俊美之气,看似自由随心,信手拈来,内在却有琴音筝韵从容流淌,有着疏朗淡远、高雅清新的审美情趣。
相信读者捧读之后,定会像我一样慨叹这是怎样的女子——她就是那样,清淡如烟,素衣仙袂的低弹慢吟行走在时光的隧道中,斜倚江南烟雨,泼墨写意,抚琴赋诗,葱茏成逶迤山川江河的唐风宋韵。
她若从江南水乡深处走来,她若旗袍款笑,一定柔美如蔷薇,却又顿时给天地,以清明与惊艳!
我很期待这本书!
2016年8月于伏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