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墨非加上微信好友还不到一小时,这家伙便发来几张图:别致的景、明净的屋、长原木的餐桌、黑粗陶的茶具加上燃烧着粗大木柴的火炉。仅这些,便把我撩得波澜起伏,急欲知道这是哪个所在。
而他不说。非但不说,还进一步勾引道:我有酒,你有妹子乎?
许是见我未作急切状,墨非于周五晚上九点匆匆定下姑蔑城的行程,并约好妹子次日来接我,大有不容推拒的坚定与决然。甚至继续诱惑道:此处如能入眼,即可做你行馆。
我这人最受不了各种勾搭,最善于将计就计。于是就说:去便去吧,反正我也闲着。
却不成想,姑蔑城之行竟成为生活里又一段美好。游毕返程的车里,“再去”,成了我思绪中挥之不去的执念。一段因缘就是这样突如其来、无法也无须阻挡的。
略过次日的积雪冰冻及开着白色名车来接我的两位美人不说,直奔姑蔑城而去……车子东行四十余里,在衢龙公路临近龙游县城一十字路口处,转入右侧小道。旁白一句:这龙游县非同小可,古有太末、龙丘之谓,更古时,有“姑蔑地”之称。县北沿江有被称作“龙游石窟”的宏伟地下宫殿,殿内石柱须几人合抱,石壁上有马踏飞燕图。对其由来,有“越王勾践暗屯兵”等多种说法。
今日所在的“姑蔑城景区”,便是得名于此地古称。诳得保安打开大门,我们一路奔景区中心地带而去。虽是冬季,两侧行道树木绿意盎然,行道树之外,要么仍是树,要么则是大片的草坪。前日刚下了小雪,浅浅的雪略略敷在广阔的草地上,白茫茫里恰到好处地透出绿色,仿佛宣示着此地雪的温婉、草的倔强。
不及细看,下车,跟随墨非绕过一两条回廊,进入一处有些隐秘却不失大方的所在。此屋两堵玻璃墙,玻璃外面是木制阳台,再往外是大片大片的缓坡草地,至高处,一两座木屋,屋边散落着几棵树。视野中,这屋这树的背景便是天空,这日是阴天,那树那屋便投射着几分寂寥。我想,随着四时变换、云展云舒,那屋和那树惬意地在那里,在天的大幕前,是何等闲适怡然。
屋的另一侧是一尊巨大的壁炉,此时烈火熊熊。望着粗木劈成的柴、红黄晃动的火,身上正缓慢上行的凉意不由一滞,随之瞬间蒸腾而去。
寒暄罢坐下,主人为我们泡茶。茶壶里浓浓的熟普汤水注入玻璃制分茶器时,一片水汽先聚拢,后散开,不易察觉的茶香便四逸出来。尚未喝呢,暖意也好茶韵也罢,或称禅味儿也行,就入心入肺了。
中饭后,墨非带我们去室外走走。推开门出去,目之所见,心里就觉着:真大。
然而,虽大,主人却在“留白”二字中下足了功夫:广阔的草坪上,所有北欧风味的建筑均为点缀。小别墅是,教堂是,水塘是,摇椅、风车或廊道均是,树也是点缀,花也是点缀。只有草是主体。而当是时,草坪上覆盖着的浅浅淡淡的白色积雪,则成了落下来时并不张扬、铺陈开来时特别晃眼的风光。
将“留白”之感与墨非说时,墨非神秘道:去看另一处“留白”罢。
踩着咯吱咯吱响的雪冰,穿过草坪,踏入一条泥路。没几步,便置身于林木之中。此间林木,保持着未开发时的草莽旧貌,绝少人为修饰。各种高的矮的乔木灌木混杂、各种红的黄的和光秃秃的树枝交错在一起,杂乱无章,却正合原始意味。甚至于,树木枯败腐烂倒地、雪枝受压伏于泥路正中阻挡了行道,均无人管、无人问。能看出人工痕迹的,也仅有这条小路以及路上遇沟壑时搭起的原木桥、沿路遇有重要树木时零星几块树名牌。这片原生态的山林不知有多大,我们一行几人转了近一个小时,方才走出去。林间还遇岔路若干,当你面对前路的两种选择时,不同选择就定然有不一样的结果,路上景色或许大致无二,也或许全然不同。
此时便知,这又是另一种“留白”了。姑蔑城占地近四千亩,除了人工开辟外,竟留出了偌大的原生林地,看来,此地主人应是一个讲究人。
出了那片莽林,打理姑蔑城一应事务的叶总要带我们去骑马。冒着冬日微雨等了半晌,马未牵来,而大粒的雨滴冷冷地落下,便作罢,留待下次。路上遇几处塘库,也在想,下次来时应带渔具,钓得几尾野鱼,可煮浓汤。其实,人生中每抵达一处景致时,不尽赏、留余地、有念想,这是不是也算一种留白?或有遗憾,却有韵味。真要是全然了解、真要是为我所有、真要是淋漓尽致了,心下虽满足、看着虽圆满,或许新的期冀却不易萌生了,于是新的遗憾会飘然而来。
回那个茶屋,生起了火,交流沿途拍摄的各种美图。一屋融融暖意。晚餐前呼来唤去,请来了龙游文坛慧大师。于是,较之中饭时,又是一番觥筹交错,又是一番豪言壮语,又是一番拍胸脯、直嗓门以及诸多次让人眼热心服的一饮而尽。便又自我批判:文胆、酒胆均无,甚至等待骑马时都忐忑得两腿小抖,完全符合不了墨非所说“古代文人能骑射”的标准……我特么还混什么文人圈嘛……
酒过三巡,又饮茶。此时天色已晚。婉拒了慧大师要做东进城唱卡拉OK的建议,与墨非和俩妹子回衢。或因冰冻致高速封道,沿路货车极多。好在妹子胆大心细手稳,一路平安。
待进得衢城,看水泥房子拥拥挤挤,看街上路灯在冬雨中昏黄、看灯下路人和车辆如流如梭。
此时才醒觉:我又回了俗世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