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将罪人送到地狱的,就是所谓的火车,也有人说是在葬礼运送尸体的过程中刮起大风雨打开棺盖把死者尸体夺走的妖怪。
“你知道吗?天黑的时候闭着眼一直朝山的那边跑能看见金光闪闪的东西哦。”
“诶?那是什么?”
“只要对着它许愿,愿望就会成真……”
入夜冷风吹过,女子望着空无几人的街市叹了口气,今天依旧没什么生意。正当她准备起身收拾东西时,身后忽然蹿出个十来岁的男孩,男孩手脚利索不多会儿就把花果蔬菜装在了篮子里,并将最大的篮子背在自己的身上。
女子会心一笑,伸手抚摸男孩的头道:“雨泽,饿了吗?”
“不饿。母亲我们快回家吧。”
男孩背着快跟他一样大的篮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前面走着,女子跟在后面,双眼温柔的看着男孩的背影,这一天的疲惫便在这温情的注视着失散殆尽。
拐了几个弯,绕了几条小路两人才在一座瓦房前停脚。女子进屋点上煤油灯,光芒看上去犹如残烛的余火般,微薄而略显黯淡。她生了灶台,房子里才稍微亮起来。
男孩急忙放下篮子跑到灶台旁烧火,女子则在一旁做饭。
饭烧好了刚乘起来,男孩抹了把脸上的黑灰说:“我去给爸爸送饭。”
女子愣了下,眉间微蹙,轻轻点了点头。男孩离开后,她的心随着逐渐跑远的身影拧巴了起来,最近揪心的痛感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
男孩把饭菜端放在坟前,俯身拜了两拜。他站起身子看着黑夜下一望无际的尽头,在此刻格外神秘充满魔力,吸引着他向前,靠近它发现它。
他的拳头渐渐握紧,低声喃喃道:“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
第二天,女子一如往常般背着竹筐走向街市,只是不同的是,这次男孩没有一同而来。他病了,身体难过的很,蜷在被窝里止不住的发抖。女子将家里仅剩的米熬成粥喂他喝下,柔声细语道:“雨泽,再坚持一会儿好嘛?等母亲今天赚到了钱,回来我们喝肉汤。”
她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直至天黑都没有回来。
男孩孤身在家又等了两个时辰,已经超过平时许多时间,他再也等不下匆忙套上衣服跑到了街市上。
彼时天已大黑,街市上空无一人。月光在今天显得格外皎洁,漫天的繁星也尤其闪耀,它们的光照亮了狭窄的街道,照在黑暗的角落里,一名女子横躺在其中。
男孩心中一颤,万千思绪排山倒海般接踵而至,他忍着鼻酸小心挪动着脚步,直到他走近,所有的侥幸都扼杀在女子手中那一小块红肉中。当他触摸到女子冰冷的身体时再也忍不住,破涕哭喊。
他哭着哭着忽然想到什么,踉跄着向着后山跑,跑过瓦房,穿过父亲的坟墓,他闭上眼任凭深秋晚风吹的他瑟瑟发抖,不顾一切的向前跑,不去寻方向不管地上的石头划到他的脚,一股血腥味在他的鼻腔里散开。
跑着跑着眼前兀的浮现金色的光,他缓缓睁开眼,只见一赤身裸体的男人站在他身前,那人浑身上下包裹着金色的沙子。金色的沙随风缓缓而动,组成了他的头发,他的衣服,在青蓝色的身体间游动,就像是神话一般不可言喻。
“你看得见我?”那人问。
男孩点点头,“请你实现我的愿望。”
“愿望?”
“我希望……”
男孩还没有说完青蓝色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巴,“我没有实现愿望的本领,现在我要去带一名罪人去地狱,可我已经没有了力气走不动路,既然你能看见我那就由你来代替我,成为下一任火车吧。”
那人刚说完青蓝色的身体骤然消散不见,他身上围绕着的金色沙子像是认准了男孩,忽然聚集到了一起将男孩紧紧裹住。男孩几次想挣扎逃脱却无奈被金沙吞没掉了最后一根手指,等他再恢复意识时,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变成了青蓝色。
他忘记了一切,甚至忘了自己。
他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将罪人送入地狱,而此刻,在街市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名女子罪人正等着他带路。
女子看见他的时候脸色一惊,良久才缓过神来,他毫无生机的眼睛里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她跟在他的身后,一如往常回家般注视着他的背影。只是这一次,他们都不再是曾经的他们。
地狱门口,女子踌躇着转过身望向他,她将一块红肉递给他,温柔的说道:“回去记得煮肉汤喝,多吃点肉,雨泽……”
她说完转身走进地狱之门。
一颗透明的水珠子从她的脸颊掉落到他的手上,在他青蓝色的肌肤上晕成一片红色,他只感觉手上一阵难受,却不知道那叫做疼。
一百多年后,一位少年打着灯笼不小心闯入黑夜的尽头中,在那里他看见了金色的沙子在漫天的星空中飞舞。
“你看得见我?”
少点点点头,“我是夜行者。”
“是嘛?我听说夜行者有制造幻觉的能力,是真的吗?”
少年打量了下身前的火车,他周遭的金沙稀薄而黯淡,是一只年之将近的火车。当他目光扫到火车的手上时愣了一下,那很明显是伤痕,火车身上是不可能出现伤痕的。
火车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是那个女人眼睛里的东西砸到了我。”
少年起了兴趣,“我可以为你制造幻觉,但是相对的,我必须提取你的记忆。”
“请便。”
少年将手中的走马灯摆放在身前,他沾了一滴灯油涂抹在火车的伤痕上,用口中的夜石吹了一曲调子,走马灯轻轻一晃,一张张火车生前画面浮现他们的眼前。
火车看不见,少年却将他最深处的渴望看的一目了然。
那是一个夜晚,男孩和几名同龄的玩伴耍到天黑才回家,他摸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跑回家刚想张口喊母亲,却听见一阵争吵从瓦房里传来,他放缓步伐小心躲在门口偷看。
“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母亲发疯似的冲着父亲喊道,一把摸过桌子上的剪刀狠狠地向父亲刺去,父亲还没反应过来,毫无防备的被刺中了心脏。
母亲像是丢了魂,一刀一刀刺向父亲,眼泪花了整张脸,她哭喊着全是父亲的错。等她恢复了意识,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双目惊恐的望着父亲的尸体好似刚才的一切不是她做的。
男孩在门口吓软了腿,一动也不敢动。
母亲……
是罪人……
少年让火车闭起双眼,一首安静的曲子缠绕在金沙之中,在静谧的星空下久远漫长的回荡着。
火车静静的听着,他忽然感受到了什么,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心里有些东西在发芽,挠的他痒痒的。一百年了,一百年来他送过无数的罪人,看见无数的人在进地狱之门前各种丑陋,忏悔,罪恶,但他的心没有起过一丝涟漪,却在今天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在脱掉火车这层皮囊下,有一颗鲜活的心在跳动……
黑夜降临,男孩和玩伴道别后顶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兴奋的跑回家,“母亲,晚饭好了吗?”
女子温柔的摸了摸淘气男孩的头,“饿了吧。快去叫父亲一起来吃饭。”
男孩兴冲冲点头,对着瓦房前还在田地里做工的父亲招手大喊吃饭了。田里的男子听到后应了声,迈着稳重的步伐向他们走去。
月明星耀,树林里蛐蛐在一声声的高叫,知了也不甘示弱的鸣叫着,一切都显得安逸而美好。父亲宽大的手掌,母亲温柔的声音,男孩爽朗的笑脸永远的留在了瓦房里。
少年吹完最后一个调子,青蓝色的身体早已消散,星空下残留着几点金沙被他装进透明的玻璃瓶里。他抬头望向繁星璀璨的夜空,吹灭了灯苗。
原来火车也能笑的如此温暖。
“你知道吗?天黑的时候闭着眼一直朝山的那边跑能看见金光闪闪的东西哦。”
“诶?那是什么?”
“只要对着它许愿,愿望就会成真。”
“真的吗?那我希望……”
黑夜里,一名男孩双手紧握在前胸,虔诚的祈祷道:“我希望那天看见的全部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