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比我更关心今年春天的到来了。
刚立春,便到公园看桃树的枝头和后院的柳枝。夜里睡下,听窗外风声,似乎柔了许多。梦里枕上,好像已经花开草绿,山川一新了。想着黄河开河,奔腾而东,这大河春来后,一切也都开始春了。
可临了,我还是对不起了春天。
忽有一天,猛想起春天该真正到来时,楼下的牡丹芽儿已经很大,有的还有了花蕾。望春和榆叶梅愉快地开着,长街的新柳已经不是昨晚才发的新芽。忽忽春已不是最新,追春人却把最初的春色错过。
阳光出奇地好,好得让人不想工作。坐在桌前,想着城外的大道上该满是人流吧?陌上青青,春日的野田该给人多少清新的梦境呢?
总是在冬天时就盼望春来。不知道北人可都如我,对春天的渴盼有时甚至胜过爱情。一个总爱做梦的男人,会被人嘲笑不成熟吧?总怀想春临窗前的我,是否会让人觉得飘忽呢?可我管不住自己,就像山坡的硬土阻止不了野草的萌发。
春来江山秀,我不可能看到每一棵草绿每一朵花开,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春天的感知。我甚至觉得,虽然我只身斗室,但我也许真的是春天的知己呢!我理解春天,如我熟悉我门前亲栽的小树,如我面对我檐下年年来的小燕。我给你说,你的情怀就如雏燕嫩黄的小嘴,一声呢喃唤醒春天。
即便在中国,各地的春天也是大大的不同吧。南方没有春天,不经叶落花谢绿色褪去,等于没有自然的代谢,春天对南人只是个季节,他们不会有锥心蚀骨的感怀。在极北的北地,那里的冬天顽固得如久歼不灭的土匪,当它撤退后,春天只是落了点毛毛雨,夏天就又霸占了舞台。在中原,冬天越冷,人们对春天的盼望就越是热烈,对比知道优劣,我们对季节就如鉴别朋友。我不相信有人对春来没有感觉。我相信他们第一眼看到新芽也会如我少时那样发出一连声的惊喜。
我会步入城中那片最大的园子。这里各色的树种都有,宽宽的土路交错,在春雨后,在落叶中,在飘雪时,都舒心得让我心醉。每年我总在这里寻找春天的印迹,而它从没有让我空手而归。我穿着姐姐给我做的布鞋走在那亲近的土路上,既有少时的感怀,又有成长的感觉。我觉得这里的鸟儿兴许能知道我的名姓,因为我在里边行走时会大声喊叫自己的名字。我会拽下初春时夹在嫩草间的小蒜大嚼,我觉着别人靠近我就能闻到我满口的清香。我会自己打开那些阀门洗手洗脸,阀门周遭的草总比其它地儿的要旺 。偶尔碰到一两个人,他们也是一句话不说,神情安详得如收仓入库的农人。大家都尊重和呵护着这片宁静,我在这里总能找到其他地方不能给予的美好感觉。
今年春来,并没有远行天下的冲动,脚步放开,只想好好踏踩脚下的土地。到百里之外,站在河这岸看河对岸。我趴下在河边的干草上,看那一圈圈的波纹,也看那一浪浪的春潮。河底的小草可爱得要命,我想伸手薅下喂我的小羊。摸着近河的细沙,像吃奶的小孩的脸。同样是细沙,怎么在沙漠上只会让人心生绝望呢?坐在河边,我会想象那些远方的朋友。他们在蓝蓝的天空下漫步,也许会像我怀念他们一样怀念着我,或者他们压根不会想起我。都不碍事的,不管如何,春天总是降临在我们生长的土地上,一日日走向深入。刚刚,有朋友短信说听到了今年的第一声春雷。
出去,远望苍山还不能见到绿意,也许亲近了才能看到星点的绿草吧。沿路向西,不时能看到人家的樱桃、杏花和个别的桃花分明地开着,团团粉白,点燃路人心头春。油菜和桐华都没开,但春风十里的盛况,早在我心头铺展着。
春天,按你的步子行走吧。春上柳梢我盼你,春深如海我随你,你走不出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