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来的时候花还在:当你老了,我还年轻

文/枫樵

到了“发榜”那天,我的邮箱里毫无动静。黄昏时我像往常一样出门散步——这大概是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微风拂面,花香袭人。路人在清幽的女王公园里跑步、遛狗、闲谈或看书。

参加完电话口译工作的培训,还在等考试结果的我,坐在公园草地上和妈妈打电话。

“结果无所谓啦”,我淡淡地说。

“徐州本非吾之所有,得何足喜,失何足悲?”

大朵的白云从树梢间缓缓飘过,小黄狗惬意地引着主人穿过树丛。

暮春时节,好友萤仔曾给我发来一张照片:她家附近一树盛开的苹果花映在摩天大楼的透明砖墙上,煞是好看。她说:“希望你来的时候花还在。”

转眼已到初夏,我莫名地想起了这句话,于是在挂断之前补充道:“也许明天会有消息吧。”

                                                                    --当你老了--

“六一”我醒得很早。虽然老爸前夜就发来了祝福,但对我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工作日——成年人的“六一”只有“搬砖”。我付完房租和话费,随即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电话口译的妙处就在于,它能让你足不出户地“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有英文不好而兑不了奖金的大叔,有热心的警察和目不识丁的大妈,有口齿不清或彬彬有礼的银行柜员,有自闭症儿童的家长,有温和细心的护士、社工,有无助的病人,有身陷囹圄的偷渡客,也有屋顶被飓风刮走的灾民……无论他们身处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你都能以语言为桨,充当一个“摆渡人”,协助他们解决千奇百怪的问题。

《哈尔的移动城堡》里,一夜之间变成苍老的妇人的少女苏菲恬淡地说:“人老了的好处是,可以失去的变少了。”可现实并不是童话,老人的生活里总有意想不到的艰辛。医院、康复中心、保险公司的访谈让我明白,他们每天都在吃力地穿衣、吃饭、坐车、洗澡。青春离他们远去,疾病却如影随形。丢三落四甚至说不清年份的大有人在。他们跟不上周遭的步伐,感到绝望却难于启齿……

当我听到年迈的老人说:“麻烦你告诉医生,我和老伴都需要佩戴报警设备防止摔倒。”我开始觉得我正在做的事情非常有意义。电话那头的一句“感谢你的帮助!”总能将我一天的疲倦一扫而空。

最长的一通电话是名加州的华人大妈打来的,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说:“姑娘啊,我刚刚打给网络公司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接通,现在他们又断线了……”在陌生的国度谋生已实属不易,再加上不会说这个国家的语言,更是寸步难行。

我帮她重新拨打电话,尽力和客服沟通解释。两小时后,连上了宽带的大妈热情地和我寒暄:“谢谢你啊,我下次打这个电话还是你接吗?” 我的嘴角不禁上扬,对着眼前并不存在的人莞尔。

雨中的女王公园树影深沉,纵横的小路上空寂无人。同样季节和天气,让我想到十八岁时那个闷热的午后,我随着莘莘学子涌出考场,看着写满标语的横幅,只感到无所适从。曾经迷茫的我不会想到,在今后不到十年的时光里,人生会发生如此巨变。

又到了周五,老友冰姐突然发来消息:“要不要去酒吧逛逛?”

“不了,我今天有个晚班。”

冰姐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你来了加拿大还这么卷!”她随即向我讲述自己的“反内卷壮举”:入职后某天晚上收到领导的来电,她干脆置之不理。如此几番之后,领导就再也没有在上班以外的时间联系过她了……

我对冰姐的魄力充满了敬意,也深知躺平的美妙滋味,但想到自己还不到而立之年,如果现在躺下就意味着将来抵抗风险的能力会降低,意味着有人不能早日轻松自在地享受退休生活。

我还是那个爱做梦的孩子,但我懂得了只有自己亲手创造的东西,才能真正让我体会到满足和骄傲,哪怕只是在追梦路上迈进一小步。


                                                                       -尼亚加拉--

我还记得上一次游尼亚加拉瀑布的情景——我和伙伴坐在车里,背对着斜阳吃饭。回忆就像那道横跨美加边境的彩虹:绚烂、旖旎,遥不可及却历历在目。

这个周末同样是陪新人重访故地:小方的好友杰克从美国南部远道而来,我和小方于是充当起了向导。列车徐徐靠近开着紫色野花的站台,载着我们沿着铺满石子的铁道去往远方。

雪白的摩天轮悬在半中空,我们屏住呼吸,从上帝的视角俯瞰这道边境线上的奇景。

坐船时我们按照杰克的提议选了二楼前端的位置。我们倚在船头,看碧波翻涌,听海鸥齐鸣。洪流溅起的雾气隐天蔽日,浪花打在脸上,让人不住地惊叹和欢呼。

沿着公路暴走一段时间后,大家索性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等车。我直面浩瀚的蓝天和自在的飞鸟,畅想不久的将来,带着爸爸妈妈一起饱览绮丽的美景。

                                                           --希望你来的时候花还在--

我去看望萤仔那天刚好遇上台风过境,出门前突然风雨大作,飞沙走石。但天气就像顽皮的孩童,就在我们商量改期再会时,一切又恢复如常。

紫丁香开了又谢,叶子在风中轻颤,深深浅浅的绿色早已成了世界的主宰。萤仔指着大片的草地对我说,这些都曾是蒲公英盛开的地方。

美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但即使是刹那芳华,也可在记忆中永存。

我还会不住地默念:“希望你来的时候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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