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比我大一天,但直到毕业前,我都不肯主动叫她姐,每次她“逼”着我叫时,我满心地不服气:“切,什么姐喽,不就只比我大一天不?”
她倒也不恼,轻描淡写地来一句:“哪怕只大一秒,那也是你姐呀。”我常常会被这句话噎住,顿时偃旗息鼓。
她活泼开朗,我沉默内向;她热爱运动,我始终安静;她喜欢短发,我只留长发;她自信满满,我自卑怯弱......我们实在像生长在两个完全不同星球上的人,因为求学,她从云南、我从湘西来到长沙,然后相聚在一起。
第一年,她住409,我住她隔壁410,每次经过她们寝室时我都会习惯性地朝里张望一下,看她是否在?如果她不在,我会加快脚步匆匆而过;如果她在,我会喊一声她的名字,她马上会“抗议”:“你这妹子,姐都不会叫呐。”我就是想惹她生气,看她已中计,我马上乐呵呵地跑开了。
她天生就是学理科的料,反应迅速,所以在我们这所理科学校中的理科专业,她如鱼得水。我从小就喜欢文科,所以学起来就有些吃力,所以我总是笨鸟先飞。有时向她请教学习上的问题,她会耐心地教我,但最后总忘不了打趣我一顿,我气恼不已但又不能发作。那时就轮到她开心不已了。
她是班上排球主力队员,每次比赛,她在赛场上飞扬,我是她的啦啦队员,碰上别班有人夸她时,我就会自豪地向别人介绍:“她是我姐呀......"只是这些话,当着她的面,我从未开口跟她说过,她也一定不会知道:我是愿意当她妹妹的,只是嘴上不承认而已。
20岁的那一天,我们跟比我们小差不多一年的三妹一起度过了难忘的生日。她作为大姐大,还颇有点范儿,送我们一人一条带坠的项链,并且在校门口那棵大桂花树前帮我们戴上。三妹很懂事连声向她说着“谢谢”。
我向来喜欢跟她抬杠,虽然满心欢喜但却假装不屑地说道:“额,这么女人的东西呢。你说说,这代表什么呢?”她倒也不介意,没心没肺似地说: “把你俩作上记号,表明我永远是你们的老大。”瞧瞧,顺杆儿爬,得,得,我不再抬杠:“是,是,是老大,行了吧。”“这还差不多。”她仍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儿。
这根项链我现在还珍藏着,想等着到我们六十岁的时候,如果有机会,还要让她帮我们再戴一次。
人生里有许多事儿是无法左右的。她如此阳光的女孩,突然有一天却病倒了。那时刚好临近计算机过级考试及期末考试,时间对于每个人都是非常紧张的。我平时很勤奋,每次临近考试更是争分夺秒,要想在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同学中胜出,竞争是非常激烈地。可我更知道,这个时候她更需要我们的陪伴,她在湖南举目无亲,只有我们可以依靠。我主动选择了去医院陪她。
第一天晚上,她还处于昏迷状态,不停地出汗,我需要帮她不停地擦汗......半夜,跟我一起陪床的另一位女生睡着了,我迷迷糊糊地突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想着平时那样强势的她现在无力地病倒在床上,想着以前我每一次跟她抬杠,想着以前每一次她得理时“训”我,想着她这病的未来......我第一次感到真正地无能为力,有一种深深地挫败感。真希望她快点快点好起来,早日跟她抬扛,早日挑我的刺......
这之后,她提前回了老家,动过一次手术,快毕业回校办离校手续的一天她在宿舍给我看她那道留在身上的刀疤,我不敢直视,我难以想像,她承爱了多大的痛苦。我第一次主动地握着她的手,只是摇了摇,笨拙地说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话。她倒没事人一样宽慰我:“没事,没事,现在我不是挺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毕业后,我们都选择了回各自老家发展,有空也只能靠书信联系。我们共同经历着初入职场的种种考验,她还需要面临疾病的挑战。她一边工作,一边自考,一边参加公务员考试。她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中文专业的大专及本科的所有自考科目,并且顺利地考上了公务员,身体也在一点点地恢复当中。
我那时候的境遇相当糟糕,工作不顺,考公务员无望,前途渺茫,加上母亲的突然离世,我感觉人生整个失去了方向。她知道我的情况后,来了一封言词激烈的信,将我一顿狠批,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人不仅仅要活着,而且要活得很好。”我犹如挨了当头一棒。以后每当我稍有松懈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句话,想起她的良苦用心。我第一次在信里给她回复:“好吧,我承认你是我姐,行吧。”她在回信里乐开了花。
之后,她成为老家市图书馆的一名工作人员,也找到了一位好姐夫,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也重新来到长沙,重新开始了自己的职业道路,经过努力工作渐渐稳定了下来。只是她仍然不忘记她当姐的职责,又开始关心起我的另一件事情,有空便会打长途,苦口婆心地提醒我,不要只记得工作,要分时间出来找对象了。我那时笑她是否收了我老爸的委托费,怎么就那么尽职尽责呢?
我早就改了跟她抬杠的恶习,洗耳恭听,满口答应,只是工作一忙起来,哪还记得了她的叮嘱?终于将自己一拖再拖后拖成了大龄剩女。她常替我着急不已,我倒没事人一样:“姐,咱不慌啊,淡定淡定。”她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拿我没了招。
现在她仍然需要面对及承受生活及工作上的各种考验及压力,有幸福,有辛酸;有快乐,有委屈;有开心,有烦恼;有顺境,有逆境......只是她早已淡定自如,宛如一株兰花静静绽放。在很多方面我越来越发现她的不容易比我多得多,但她却比我想像中还要坚强。
现在,我越来越承认:她就是我姐,哪怕只大一秒钟,她也就是比我大,她也就是我和三妹的好大姐,是我们永远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