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年猪

“好消息,好消息,正宗乡里土猪肉打特价,九块钱一斤。”这富有感召力的叫卖声,是从火车站云山路临街肉铺里飘荡出来的。它飘游在肉铺周围,成功地吸引了不少路过的新老客户。

听到这样的推介词,蓦然间拨动了我心中的那根情弦,让我不禁想起小时候老家过年时洗年猪的情景。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在农村老家快过年的时候,或者是在冬至节的那天,都会洗年猪。

那个时候的农村,机乎家家户户都会养猪。家里人口多的就多养几头,人口少的就只养一头。等猪长大了就卖掉一部分,卖猪的钱可以做生活开支,还可以留着娃开学时的学费。

当时的农村特别富裕的人家还不多,家里的人口多,而劳动力不够,吃饭穿衣等的开销也很大,而养猪的收入无形中可以帮助家庭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再者,养猪不是那么的费时费力,只需一日三餐按时喂食即可。这些可能就是每家每户都在养猪的缘故吧。

后来,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需为了吃饭穿衣和孩子的学费犯愁了,于是养猪的夙愿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一个富足而快乐的新年。

到了年关的时候,猪栏里的猪已长的膘肥体壮。于是洗年猪就成了家里的一件大事,也成了当时村里的一道风景线。

因为是临近年关,大家都为了图吉利,所以不说“杀年猪”,而是说成了“洗年猪”。而从事杀猪这个行业的师傅人们却还是习惯性地称之为“杀猪佬”,而对“杀猪佬”本人,大家都尊称为某师傅。

一般哪家洗年猪都会提前请“杀猪佬”,以便好安排时间,也好请隔壁左右的邻居帮忙。因为这个季节也是“杀猪佬”这个行业的旺季,忙的时候也是需要预约哦。

当时我们村里的杀猪佬,他姓赵,身材魁伟,但年纪比较大,约摸六十了,大家都喊他“赵嗲”。

约定好了日子后,赵嗲会早早到来,当然也包括他的那些专用工具。帮忙的邻居也陆续到齐,都是一些能出力气的男人们。东家会热情地给大家递烟,端茶。

抽完烟,喝完茶,在东家的带领下,赵嗲和其它帮忙的邻居从猪舍里将猪赶出来。也许是有心灵感应的缘故,猪看到那些刑具后立马警觉起来。出来时它还喜滋滋的,现在却任凭大家使劲地拉也不肯前进,且大声地嚎叫以示抗议。然这样的抗议,对“刽子手”而言无疑是徒劳。或许在猪即将被宰杀的时候,心里肯定是很悲凉的,也是伤感的。“我为什么要好吃懒做的,长这么胖就不怕挨宰吗”,“若有下辈子,再也不做猪了”。只可惜这样的临终遗言也改变不了挨宰的现实,只可惜那样的心语誓言谁也听不见。

一番挣扎后,它肥大的身躯还是被大伙无情地抬到了属于它的那个断头台上。粗壮的四肢被几双强有力的手死死地按在木板上,曾试图拼命用脚去给某个人致命一击,无奈一脚难敌四手。即便是这样,也不曾放弃过。因为它看到了门板下方的盆子里放着一把长长的尖刀,而刀身上则散发出耀眼的锋芒,那锋芒让它不寒而栗,甚至让它大脑短暂失空,放弃了殊死抵抗。

人们还在有说有笑地聊侃着,赵嗲一只手紧握着猪的嘴巴,防止它大喊大叫甚至咬人,另一只手则握着尖刀,眼睛看准了猪的喉颈部位,随时准备挥刀出击。

猪还是在嚎叫着,虽然声音听起来有点沉闷,甚至还有些凄凉,但这并没有影响到赵嗲出刀的速度。

没有感动一丝的疼痛,只看到白色的尖刀进去了,很快又出来了。红色的刀被扔在地上,而鲜红的血柱顿时喷射出来。射在盆子里,冒着丝丝热气。血一部分又溅在地上,一部分反弹到了赵嗲的身上。慢慢有了痛觉,发现自己快不行了,身体也因严重缺血在抽筋,于是用尽余力呻吟着,最后带着无奈而怨恨的眼神闭上了眼睛。

手脚虽已低垂,但身体还有余温。趁着这股余温,赵嗲赶紧用刀将猪的后脚部划开一个口子,然后用一根接近两米的细铁棍从刀口处插入,顺着规定好的路线前进,直到耳根部位。就这样来来回回地穿插着,不一会儿就打通了猪的全身“筋脉”。接下来赵嗲用不是很干净的手擦了擦也不干净的猪脚刀口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含着那里就使劲地吹。(我想那时若是有打气筒就不用这样费劲了)气流顺着穴道一路向前,猪身也慢慢变得壮大起来。连吹几口以后,赵嗲明显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于是一边一只手紧握着刀口处,防止气跑掉;一边趁机休息一会儿,补充身体的力量。休息一下后,赵嗲一股作气将整头猪都“吹了起来”。虽满嘴成了黑不溜秋的三花子,但完事后还忘不了自嘲一下,“别人都吹牛,俺老赵只吹猪”。

赵嗲趁热打铁,让大伙帮忙把刚“献血”且做过“按摩”后的肥猪抬进大澡盆里,准备给它洗个热水澡。

热水来啰,东家连忙将事先准备好了的开水提出来,交给赵嗲。赵嗲用心地用瓢给猪身浇水,那认真的样子有些像一位慈爱的父亲给自己的儿子洗澡。不停地浇水,还时不时地在猪身上“抚摸”几下,凭着经验觉得可以后连忙用铁刨子顺毛飞速刨起来。因为天气比较冷,必须趁热加速将猪毛刨掉。一个人不够,就让人帮忙。还是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猪身上寸毛不留,光溜溜的,白析析的,成了真正的“白富美”。

“美容美发”后的肥仔,被大伙热情地抬起来,倒挂在梯子上,腹部朝外对着大家,头离地大概是四十公分。这样的距离,大概是为了“杀猪佬”方便操作吧。梯子斜着靠在墙上,斜度不是很大。赵嗲先用一把锋利的切刀沿腹中缝线轻轻划开,然后用一根若莫四十公分的细木棍将腹腔撑开,再将手伸进去把里面的内脏等全部清理出来,流入到两人抬着的木盆里。清理出来的内脏要趁热进行处理,该分类的分类,该清油的清油,该翻肠的翻肠。

忙完了小件,就开始将肥仔分边。换了一把大砍刀,从臀部的尾巴开始,沿脊柱中线往下砍。帮忙的一手捏着上面的猪腿,一手托住半边猪身,防止落到地上,弄脏了刚刚洗完澡的身子。托着的人要带上点斜力,便于赵嗲好使劲。

很快,肥仔被完美地一分为二。接下来,则被赵嗲快速地肢解,头是头,脚是脚,甚至连排骨都被分离开来。

赵嗲割了一些肉,还是一些猪肝等交给东家,也有不少邻里闻讯而来卖肉。忙了一会儿,事情已办完,这时东家的饭菜也已熟了。帮忙的和来卖肉的,在主人的热情邀请下坐了一围桌。大家一边喝着酒开心地闲聊着,一边品尝着美食,外面有些冷,屋里则其乐融融的。

不关心大人们的事,小时的我则在找寻属于自己的快乐。那时的猪尿细泡,臊臊的,没人要,是作废料扔了的,不像现在人们称之为“猪小肚”,成为一种卤菜美食。

找到被扔掉的猪细泡后,先将里面的残液倒净,然后用地灰不停地使劲地搓揉,直到没有什么气味才罢休。将处理好的猪细泡再用清水洗干净,控干水分,然后用嘴使劲地吹起来。开始几下还吹不动,后来慢慢地越来越大了,找一根细线将口扎紧,于是一个自制的气球就做好了。

有了气球,伙伴们都围在一起玩耍,大家用力地将气球朝上打,你一下我一下的,快乐的笑声萦绕着整个寒冷的冬天。

腌制好的腊肉,先用铁钩挂在墙上的竹竿上,让它们靠在墙上晒太阳,享受着这冬日暖阳的惬意。在下雨或是飘雪的日子里,就把它们带到火房里,和家人一起烤着火,听一些家长里短的趣事。

经过一冬的烟火的洗礼后,染上了一身诱人的腊味。脱胎换骨之后的涅槃重生,终究变成了你喜欢的模样,让你欲拒还迎。于是爱无需诉说,只需轻轻地打开那尘封的记忆,往事便成为了一种可以品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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