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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亦如细细想去,此前那些若隐若现的蛛丝马迹便清晰地一一浮现在眼前。她百分之百地认定,秦川和梁欣雨之间绝不会像他自己信誓旦旦所保证得那么清白。
那些所谓的婚姻专家们说:“要想婚姻幸福,就得学会睁只眼闭只眼。”可是现在,睁开的那只眼已经看到了漏洞,看到了危机,看到了陷阱,另外的那只眼还能闭得上吗?
不能!绝不能!另外的那只眼不但不能闭上,而且还得要睁得更大,擦得更亮!她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可不想被他们像傻瓜一样闷在罐子里任意愚弄!
亦如想起了第一次在秦川母亲家见到梁欣雨的情景……
赌气离家一个多月之后,亦如决定独自回去了。愿意独自回去,并不是她心里能够完全不计前嫌,甚至是完全放下她一向看得很重的所谓尊严。促使她下决心不再呆在娘家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不但她的父亲一再劝她回去,就连一向支持她的母亲也开始往外撵她了。
没办法,谁让她外公离家出走了呢?
七十多岁的外公离家出走了,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母亲把所有的怨气集中到了几个舅妈身上,尤其是直接导致外公出走的四舅妈。母亲说:“她们简直就不是人!你姥姥姥爷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他们盖房子,看孩子。现在他们的孩子都长大了,不再需要帮手了,便再也容不下你姥爷了……你姥姥早走了几年,算是有福的。可怜你姥爷,老了老了竟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舅舅简直就是窝囊废!关键时刻,竟不肯为自己亲爹说一句话!”
母亲的话触动了亦如的心事,她无法接腔。在旁边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父亲慢悠悠地接了一句:“哼,天下乌鸦一般黑!”
“放屁!”母亲怨怒上顶,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可是,令亦如没有想到的是,这“放屁!”之后,母亲居然一改往日暴怒的强势,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闭口不言了。
第二天,母亲便劝亦如回去了。母亲说:“你婆婆一个人把秦川拉扯大也不容易,你多体谅她吧。既然进了一个家门,那就得相互忍让。咱家现在也是乱糟糟的,我也顾不上你了。你还是回去吧。和秦川好好过,别动不动就怄气。闺女出了嫁,再长住娘家,既影响你们夫妻感情,又让邻居们说闲话,总是不好……过了这段时间,我也想让你爸把你奶奶接过来,就住你那个屋……”
“我奶奶要来住?”亦如大感意外。因为在这几年中,有关让不让奶奶来这儿养老的问题已经成了他们家一个最为敏感的话题。这问题就像是一个极不稳定的炸弹,但凡触碰,其结果必然是“鸡飞狗跳”,家宅不宁。而现在,母亲居然主动提出要把奶奶接过来!
亦如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娘家,回她自己家了。是的,她要给奶奶腾地方,让奶奶尽早搬过来住。
亦如回到出租屋,秦川没在家。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秦川回来。亦如想打电话,想了想,又把手机装进了包里。算了,还是直接去秦川母亲家吧,他肯定在那儿。
急匆匆进了秦川母亲家的那个小区,来到楼下,亦如却有些犹豫了。自己这样子不等去接,就巴巴地自己跑回来了,是不是有点太没自尊了?
正在犹豫,却听得身后一声招呼:“亦如来了?”
亦如回头,见一个阿姨手里提着装满蔬菜的塑料袋站在她身后。
“啊……你好!”亦如赶忙应道。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
“我就住你们家楼下!”那个阿姨爽朗地笑着说,“你们住五楼,我住三楼!”
“哦,哦,”亦如不由得笑了。她记起来了,在婚礼上,她是见过这个阿姨的。
“你妈现在可是享福喽!她整天跟我们夸儿媳妇,把我们给羡慕得哟!瞧瞧瞧瞧,可真是的,又漂亮,又懂事……他们老秦家可算是烧了高香喽!”
那阿姨一边高声大嗓地说着话,一边笑嘻嘻地只管上下打量亦如。倒让亦如不好意思起来了。但阿姨的话却让亦如心里甜蜜蜜地得意了起来。看来,秦川的母亲没少在邻居们面前说她的好话啊。她心里油然生出些暖洋洋的感觉。
见那阿姨还要说下去,亦如笑道:“阿姨,您这是刚买菜回来吧?咱们一起上楼吧?来,我帮您提着!”
“好!好!”那阿姨欢天喜地地说,“这闺女,真好!”
到了三楼,那阿姨进了门,还不忘热情地回头说:“亦如,有空儿来玩儿啊!”
亦如看她关了门,便继续上楼。一路走,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想想秦川的母亲确实也不容易。她独自一人把秦川养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今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儿,正是该享福的时候……亦如心中愧意顿生。她又想起了外公。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被儿孙们逼得拖着一身病痛远走他乡……
想起外公,亦如只觉喉头发紧,鼻子发酸,两行泪禁不住滚落下来。她停下脚步,定了定神,抬手擦去了挂在两腮的泪水。她想着,今后一定要和秦川一起好好孝敬他母亲,再也不惹她伤心难过了。
继续上楼,亦如心里暗暗赞许自己这次能主动回来。可不是吗,都是一家人,何必非要争个你高我低,到最后却落得人人都不痛快呢?有些事,并非是谁有意针对谁,不过是立场不同,感受不一样罢了。看开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秦川的母亲在邻居们面前把自己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咋会看不上自己,故意跟自己找茬儿呢?可见,过去是自己多心了。
“有过能改,善莫大焉!有过能改,善莫大焉!”亦如一边上楼,一边自我表扬,自我鼓励。
来到门前,正要抬手敲门,却听得门内一阵大笑。
“咦,谁在这儿?”亦如心中疑惑。这个家从来都是静悄悄的,她还总是嫌家里沉闷,使人压抑呢。今天这是怎么了?有啥喜事?侧耳听去,竟是三个人的声音——秦川,秦川的母亲,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的声音清脆,响亮,极富感染力。
亦如受到了门内笑声的感染,不由得想到:“这样多好!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多幸福!”
“咚咚咚!”亦如轻轻地敲门。
门内笑声依旧。
“咚咚咚!”亦如使了点劲儿,把门敲得更响一些。
门内的笑声止住了。
亦如又敲了几下。门内很快便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亦如满怀期待地微笑着,等待着。
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站在门内,脸上还残留着大笑之后的欢快神情。
“你……”亦如看到这个浑身散发着欢快气息的女孩儿,竟有些呆愣愣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姐,你不认识我了?”那女孩儿欢快地笑道,“婚纱店……”她继续提醒着。
“哦,你是……小梁?”亦如恍然想起了这个女孩儿。
“对对,是我!小梁,梁欣雨!”
亦如惊奇地再次细细打量她,不由得心中感叹,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不见,这女孩儿竟像换了一个人儿似的,难怪自己没有认出她来。
“你怎么……”认出了这个女孩儿是婚纱店里的销售员,亦如心里更加疑惑了。
“回来了?”秦川走到了门边,站在那个女孩儿身后,向亦如笑道。
亦如看向秦川,见他脸上虽是笑着,却总觉得那笑容只不过是刚才大笑之后的残留品,而并不是为了欢迎自己回来特意摆上的。
“姐,快进来吧!秦川哥想你想得心肝儿疼呢!”梁欣雨嬉笑地说着,一把拉住亦如的手腕,使劲往门内拉。
亦如被梁欣雨拖着进了门。
秦川的母亲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很谨慎似的满脸堆笑道:“亦如,回来了?我去给你们做饭啊!”说着,便进了厨房。
梁欣雨把亦如按到沙发上,笑道:“姐,你坐!我去帮阿姨做饭。”说着,便也进了厨房。
秦川在对面坐了下来。空气像一下子凝滞了一样,俩人都感到有些尴尬。亦如一路上想好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秦川习惯性地拿起了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想想不妥,又放下了。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厨房里传出了低低的说笑声,欢快得有点扎心。
难堪的沉默弥漫在刚刚还是笑语声喧的客厅,像是一锅正在火上熬着的黏粥,令人窒息地缠裹着两个不知所措的年轻人。
(二)
“她怎么在这儿?”亦如终于深吸一口气,在黏粥里拱出一个气泡儿。
“她在对门租了房子……”秦川无所谓地说道——气泡儿爆裂,消失了。
“对门?”亦如有些意外。既住对门,她怎么从来没有碰见过她?而且,她记得对门住着的应该是一个六十多岁的阿姨……
“你们早就认识?!”亦如狐疑地看着秦川。
“以前不认识……”秦川脸涨得通红,有些不耐烦了,“你怎么跟审犯人似的,问个没完!”
秦川的话并没有使亦如释然,反而更增加了她心中的疑惑。她快速回想第一次走进婚纱店的情景,试图发现些可疑的迹象——那一天,秦川的表现好像很正常,确实看不出和梁欣雨曾经认识的迹象,梁欣雨呢?梁欣雨很热情。但她的热情好像完全是冲着亦如一个人去的呀……
难道……他们在租婚纱之前真的不认识?
“她和刘阿姨是亲戚?”亦如才不管秦川是不是已经不耐烦,不解开心中的疑问,她是不会罢休的。
“她怎么会是刘阿姨的亲戚?”秦川站起来,想要离开了。
“你别走!”亦如一把抓住秦川的胳膊,又把他拉坐到沙发上,“对门不是刘阿姨家吗?梁欣雨怎么会住这儿?”
“刘阿姨的儿媳生孩子,需要人照顾。她儿子把她接走了……她的房子就出租了……”秦川很不耐烦,却又不得不耐心解释。
“这样啊!”亦如心中释然了很多。但要完全放下心来,却总觉哪还不对劲似的。
吃饭的时候,梁欣雨居然没走,而是留下来一起吃饭了。这让亦如心中又产生了些不自在。
梁欣雨坐在秦母和亦如中间,不停地给秦母和亦如夹菜。有时,也给秦川夹菜。满桌子都是梁欣雨爽朗而又欢快的笑声。秦川坐在亦如对面,话不多,只是偶尔“嗯,哦”地答应一两声,便只顾埋头吃饭了。秦母却谈兴很浓,和梁欣雨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很是热闹。
一顿饭下来,从梁欣雨和秦母零七碎八的对话中,亦如便又知道了:梁欣雨已经从婚纱店辞职,现在是在跑保险;和梁欣雨一起住在对门的,还有两个女孩儿,一个叫刘洁,一个叫邓秋,她俩也都是跑保险的。
了解了这些情况,亦如倒是放下心来了——梁欣雨如此亲热地喊着“阿姨”“哥”“姐”,无非是想多卖些保险罢了。
只是,让亦如心里隐隐地感到不舒服的是,那梁欣雨又是夹菜,又是谈笑风生的架势,哪里像是一个客人?俨然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不过又一想,亦如又有些释然了。那些上门推销产品的年轻人,可不都是这样亲热周到地讨好那些老年人吗?还有人直接就喊“爸”喊“妈”呢!——都是手段罢了,不足为虑。
饭后,梁欣雨抢着收拾碗筷。亦如只是虚让了一下,便心安理得地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了。在娘家就从不下厨房,结了婚,还要装模作样地表演“勤快”,可真够讨厌的!如今好了,来了个免费的“保姆”,正好可以安享清闲。亦如美滋滋地想着。
秦川见母亲和梁欣雨进了厨房,便挨近亦如,小声说:“你去洗碗吧,让人家洗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亦如白了秦川一眼,满不在乎地说,“她爱洗就让她洗呗!”
“你这个人!“秦川不满地站了起来,也进了厨房。
“秦川哥,男人哪能干这个?你去看电视吧,一会儿就好了!”梁欣雨扎煞着两只湿漉漉的手,用胳膊肘推着秦川,往外赶他。
“瞧人家小梁,多懂事!多勤快!你要多向人家学习!”回家的路上,秦川教训亦如。
“哼,我学她?”亦如撇了撇嘴,道,“假惺惺地甜言蜜语,哄别人家的父母开心,她自己的父母还不知道被扔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没人管呢!”
“她没有父母!”秦川冲口而出。自知失言,便不往下说了。
亦如哪里肯依?她极其八卦地仰脸笑问:“她没父母?是孤儿?”
看亦如不依不饶的样子,秦川只好说:“十岁的时候,她父母带她旅游。大巴车翻进了路边的沟里……她算是捡回一条命,她父母却没抢救过来……那次车祸,死了十几个人呢!”
“太惨了!”亦如不由得说,“没想到梁欣雨这么可怜!看她那么爱说爱笑的,真是想不到!”
“你还欺负人家!”秦川不失时机地继续教训亦如。
“哪有啊!”亦如心生愧意,却又强词夺理地说,“我又不知道她这么……那她后来怎么生活的?”
“她父母死后,她舅舅把她领回了家。她一直就在舅舅家长大……”
再见到梁欣雨时,亦如心中便充满了怜爱和同情。渐渐地,她也就真心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开朗又勤快又懂事的小妹妹。
有时候亦如会想,要是自己有梁欣雨这样一个亲妹妹该多好啊!
一天晚饭时,亦如看着梁欣雨笑道:“欣雨,你老是这个门进那个门出的,也不嫌麻烦!干脆搬过来和我妈做伴得了!”
梁欣雨正把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听了亦如的话,鼓着腮帮,瞪大了眼睛看着亦如,含糊不清地说:“真的?真的?!”
亦如看着她那副滑稽的样子,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一本正经地强调说:“真的!你搬过来住,我妈有人做伴了,你也可以省去一份房租——一举两得啊!”
“就是就是!这样太好了!我早就想这样呢!”秦母兴奋地附和着,眼巴巴地盯一眼梁欣雨,又盯一眼亦如,生怕梁欣雨不答应,又生怕亦如反悔似的。
梁欣雨三两下嚼了嚼口中的菜,一扽脖儿,强咽了下去,抑制不住兴奋地瞪眼看着亦如问道:“姐,你真的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是真的!”亦如加重了语气,再次强调她的真诚相邀。
秦川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什么,却又把嘴闭上了。
“哎呀姐,你真是我的亲姐!我爱死你了!”梁欣雨说着,一把抱住亦如,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哎呀呀,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亦如抬手抹了下脸,蹭去梁欣雨印在她脸上的油迹。
梁欣雨放开亦如,坐直了身子,含泪笑道:“姐,你从此就是我的亲姐!”说着,又转头对秦母说,“阿姨,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妈了!”
“哎,哎!”秦母高兴地应着,眼中泛出了泪花。
“还有他呢?”亦如觉得好玩儿,指着秦川对梁欣雨笑道。
“他就是我的亲姐夫!”梁欣雨看着秦川,眼中的泪忍不住地滚落下来。
“瞧这丫头!至于高兴成这样?”亦如拍了拍梁欣雨的肩头,笑着安慰道。
“姐!”梁欣雨再次转过头来,面对着亦如,似有很多的话要说,却突然伏在餐桌上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别哭啊!”秦母和亦如慌了,不知梁欣雨为什么突然这么伤心。
梁欣雨却越哭声音越大,越哭越无法克制。
亦如无意中回头,看到秦川正心神不宁地盯着痛哭的梁欣雨,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亦如无暇多想,只顾安抚呜呜咽咽哭个不住的梁欣雨。
等亦如再次回头,秦川已经站了起来,向卫生间走去。
(三)
自从梁欣雨住进秦川母亲家。亦如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太聪明太聪明了。现在的秦家,简直就是和谐家庭的超级楷模。
可是这样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亦如内心深处便冒出了一株莫名其妙的不安的小幼苗。使亦如心神不宁的是,这株莫名其妙的幼苗日渐增长,她却无法看清它到底是什么?
一天下午,亦如下班回秦川母亲家。开门进去,见梁欣雨、秦川、以及秦川的母亲正在客厅说说笑笑地包饺子,整个客厅洋溢着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亦如站在门口,看着那三个喜笑颜开的人,心底里那株不安的小苗链式反应一般瞬间疯长成一棵蓬勃的大树。亦如终于看清了连日来使自己内心不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不知何时开始,在这个家里,她亦如竟像是已经成了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
“姐,你先看电视吧!我们一会儿就好了!”当亦如满心疑虑地洗了手,想要加入包饺子的行列的时候,梁欣雨笑着说道。
亦如愣了几秒,悻悻地离开餐桌,坐到了沙发上。打开电视,无意识地看着跳动的画面,满耳里却都是餐桌边那三个人的欢声笑语。
这顿饺子,亦如吃得很不是滋味。夜晚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必须尽快赶走梁欣雨!
打定了主意,亦如真是一刻也不想耽搁。她拍拍身边已经睡着的秦川:“哎,醒醒!醒醒!我有事跟你说!”
“哎呀,什么事啊,明天再说……”秦川迷迷糊糊地咕哝着,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你先别睡啊!我真的有事跟你说!这事必须现在说,要不,我睡不着!”亦如不依不饶,硬把秦川转过去的身子又扳了回来。
“好好好,你说你说……”秦川打了个哈欠,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
“梁欣雨在咱家这么长时间了,她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搬走?”亦如在心里斟酌着该怎样说出最后那句话。
“没有啊,怎么了?”
“她一直在咱家住着,不大好吧?”亦如把“咱家”俩字咬得特别重。
“有什么不好?不是你让她来住的吗?”秦川闭着眼睛说。
“当初我是看她可怜……”亦如犹豫了一下,觉得那句话实在不好出口。可是,不说又不行。她只得硬了头皮说:“现在……嗯,现在……还是让她搬出去的好!”亦如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好多。
“什么?”秦川睁开了眼睛,瞪着亦如道,“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好好的为什么让她搬出去?”
“我……我觉得……”亦如心知理亏,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才好。
“什么你觉得我觉得,别没事找事啊。快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秦川说着,不但又闭上了眼睛,而且还翻过身去,背对着亦如,一副此事到此为止再也不愿搭理她的架势。
亦如心里的火腾地就着起来了:“什么我没事找事!你瞧瞧你们,整天有说有笑,眉来眼去,弄得跟一家人似的!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不行,她必须搬走!明天就搬!我一天也不想再看到她了!”
“那好,明天你跟她说!”秦川赌气说。
“凭什么我说?!”亦如气恼地吼道,“我不说!”
“还是的呀,”秦川缓和了语气,道,“你让人家来容易,让人家走,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我不管,反正你得想办法让她走!”亦如没办法,只得耍赖。
“爱咋地咋地,没空理你!”秦川甩过这句话,便再不说话了。任凭亦如软一句,硬一句,他只是蒙头装睡。
亦如气得自己发一会儿狠,心中却无半点主意。秦川肯定不会跟梁欣雨说让她搬走的话,那么,求秦川的母亲来下逐客令吗?天呢,算了吧。恐怕秦川的母亲宁可把她亦如撵走也不会撵梁欣雨的吧——她巴不得梁欣雨一直在她家住下去呢!
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自己亲自出面赶走梁欣雨吗?亦如只觉头脑发胀,却又毫无睡意。她在心中谋划着。想想,是的,是得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顺利地赶走这个惯会魅惑人的狐狸精……
(四)
亦如谋划了很多天,想着怎样跟梁欣雨摊牌。可是,看着梁欣雨笑语盈盈地看着自己的那副乖巧模样,她便不得不一次次咽下已到嘴边的狠话。
眼看着深秋风紧,已收去最后的枯叶,亦如的心日日煎熬着。难道让梁欣雨在这个家过新年不成?这成什么了?
“你舅舅家离咱们这儿不算太远吧?”一天晚饭后,亦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
“嗯,不算太远……”梁欣雨有些敷衍,不像平时那样谈兴那么浓厚。
“那,你经常回去看望你舅舅吗?”亦如继续试探着。
“啊……”梁欣雨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眼睛却没离开电视屏幕。
“天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吧!”坐在旁边的秦母看着儿子,催促道。
秦川站了起来说:“行啊。亦如,我们回去吧?”
亦如有些不甘心地站了起来,玩笑道:“妈,您现在有了欣雨,就不要我们了啊?”
秦母也笑了,说:“瞧你说的!”
梁欣雨见状,忙站了起来,笑嘻嘻地挽住了亦如的胳膊,撒娇似的把脸蹭在亦如的胳膊上,说道:“姐姐,好亲姐姐!你就让咱妈疼我一疼吧!你有秦川哥疼你呢!”
秦川和母亲都笑了起来,亦如也附和着笑了两声,顺势推开梁欣雨环抱着自己的胳膊,斜眼看着梁欣雨道:“哼,就你能!”
夜风寒凉,坐在电动车后座上的亦如打了个寒噤,更紧地搂住了秦川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到秦川的后背上。
“你别老是问欣雨关于她舅舅家的事!”秦川突然说。
亦如搂着秦川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却正好一个颠簸,亦如身子向后一歪,差点从电动车上摔下去。她“哎呦”一声,赶紧又抓住了秦川的衣服。
“我跟你说话呢!”秦川又道。
亦如“哦”了一声,却并不想再多说什么。一腔思绪早又飘远了。
“亦如不是应该在她舅舅家住吗?她舅舅家离这儿又不太远!”好半天之后,亦如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她不想在那儿住才搬出来的。”秦川道。
“为什么?”亦如来了兴趣,“她舅舅舅妈从小把她养大,她为什么不愿意在舅舅家住啊?”
“谁知道呢!”秦川有些不耐烦,“人家的事,你管她呢!”
“她自己的事,我才懒得搭理呢!她现在不是在咱家住着吗……”
“哈哈,‘咱家’!你说的啊,‘咱家’在出租屋!那个家可是我妈家!”秦川讽刺道。
亦如的手又松开了,她愤愤地低声道:“跟你说不清!”
秦川也不再搭话。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天气越发冷了。亦如却始终找不到合适机会说出心底要说的话。她实在不想看到他们三人有说有笑的场景。可是,不去秦川母亲家,那她不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一想到这样的尴尬,亦如便深恨自己当初的鲁莽。唉,恨也无益啊!还是得想办法赶走梁欣雨。为了自己的婚姻稳固,就算是做个恶人吧,那也认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亦如下了公交车,要横过非机动车道,顺着那边的人行道去秦川母亲家。却听得“吱嘎”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接着便是粗鲁的叫骂声:“找死呢!”
亦如惊愕地抬头,见身侧停着一辆踏板电动车,车上骑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亦如一阵心慌,知道是自己只顾着想心事,没看到有电动车冲过来。自知理亏,不好强辩,却无来由地一阵委屈心酸,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算了算了,以后走路小心点!”那个男人看到亦如眼泪都出来了,便收回了凶巴巴的目光,一拧车把,风驰电掣一般去了。
亦如擦了把泪,小心地避过几辆电动车,到了对面的人行道上。
到了秦川母亲家的小区门口,亦如正要进门,却看到小区大门的那边似乎是梁欣雨和一个男人在说话。亦如便站住了。
梁欣雨似乎在和那个男人争执什么,情绪有些激动。
亦如好奇,心底里也还生出些其他的念头,便悄悄走到离他们较近的一棵树后躲着,看他们到底要怎样。听得他们高一声低一声地争吵,却听不清到底在吵些什么。
“他们的关系绝对不一般!”亦如想着,心中生出些幸灾乐祸似的轻松感。
“跟我回去!”那边突然一声大吼。
亦如赶紧探头看去。见那个男人正拽着梁欣雨要把她拖走。梁欣雨使劲向后挣着,嘴里还哭喊着:“你混蛋!你混蛋!”
“不好,要出事!”亦如来不及多想,本能地便从树后一跃而出,三两步冲到他们跟前,抡起手中的包狠狠砸向那个男人的手。那个男人痛得“哎呦”一声松开了手。亦如把梁欣雨护到自己身后,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男人道:“你要干什么?快滚!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那个男人凶狠地看着梁欣雨,撂下这么一句狠话,转身走了。
惊魂稍定,亦如拉着梁欣雨的手问道:“他是谁啊?”
梁欣雨垂下眼帘,遮住了一双泪目,轻声道:“他是我表哥……”
(五)
梁欣雨心情激动,不想立刻回去,亦如便领她到小区附近一个小饭店坐了。
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柜台里坐着的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正无聊地看着手机消磨时间。
亦如要了一盘煮花生,一盘木耳香菜,又要了茶水。那个胖女人懒洋洋地给她们上了菜,便又回到柜台后边玩起了手机。
“你表哥想让你回去住,还是……?”亦如小心地问道。
“我亲舅妈死了,我舅舅又娶了一个,秦川哥跟你说过的吧?”梁欣雨没有看亦如,只是夹了颗花生放到嘴里狠狠地嚼着。
“哦?”亦如有些吃惊,她从未听秦川说过梁欣雨现在的舅妈居然不是亲舅妈这回事。
梁欣雨没有注意到亦如的惊讶,只顾自己说下去:“我十岁的时候父母去世,舅舅把我领到了他们家。那时候,舅舅、舅妈还有表姐对我都很好……可是好景不长……我十五岁的时候,舅妈得了一场病,去世了。第二年,舅舅再婚,娶了现在的舅妈……”
“你现在的舅妈对你不好吗?”亦如忍不住问道。
“也说不上什么好不好。她既不打我也不骂我,只是有些冷淡而已。”梁欣雨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显出无所谓的样子。
亦如想要问那个表哥是怎么回事,可是直觉告诉她,梁欣雨和那个所谓的表哥之间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便没有贸然询问,只是慢悠悠地夹起了一片木耳。
“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们家!”梁欣雨看着亦如,目光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亦如心中一惊,顿时想起多日来自己一直在谋划的要把梁欣雨赶走的计划。她低头一下一下咀嚼着口中的花生,没有说话。
“我十岁失去了自己的家,十六岁又失去了舅舅的家。姐,你知道吗?我经常会梦到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情景……可是醒过来,什么都是空的!”梁欣雨的泪又流了下来。
亦如没有抬头,她安静地听梁欣雨说着,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却又不敢看她那张流泪的脸,她怕自己再次心软。
“姐,你一定好奇,既然现在的舅妈并没有对我不好,我为什么一定离开舅舅家。“梁欣雨放下了筷子,说道。
“对呀,你为什么离开舅舅家呢?”亦如抬起了头,顺势问道。
“就是因为那个混蛋!”梁欣雨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惊得柜台后边的女人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讶异地向这边看过来。
梁欣雨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他是现在的舅妈和她前夫生的儿子,比我大三岁……”梁欣雨咬着牙,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他刚来的时候,还好。家里的事情他也帮着做,对我也很关心。我还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善良勤快的人呢。哼!”梁欣雨眯着眼,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继续道,“谁知道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亦如心中的好奇被极大地调动了起来,她再次把要赶走梁欣雨的计划忘了个一干二净。她不说话,极有耐心地等着梁欣雨说出她最好奇的那一部分。
梁欣雨却不再说了。她揪出两张餐巾纸,狠狠地在脸上蹭了蹭,像是要蹭去一切让她厌憎的事情。
“谢谢你,亦如姐!是你让我再次体会到家庭的温暖!”梁欣雨脸上已经奇迹般地雨过天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亦如看着梁欣雨多云转晴的脸,呆愣愣地竟不知该怎么接腔。她再次想到了她的计划。天哪!亦如心中惊叹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啊!她的那张脸怎么可以像川剧中的“变脸”一样瞬息变幻?
“姐,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梁欣雨微笑了一下,看着亦如说道,“你放心,我明天就搬走!你是个好人,我肯定不能让你伤心!”
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亦如的脸瞬间红得发烫,她窘迫地低下了头:“不,不是的……”
“姐,你放心,我跟秦川哥什么事都没有!”梁欣雨的话使亦如的心刺痛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向梁欣雨。梁欣雨正坚定地看着她。亦如又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梁欣雨说的话。
“以前,我不肯搬走,是因为我实在不舍得这样一个温暖的家……”梁欣雨若有所思地说,“现在,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你真的要走?”亦如不相信似的反问了一句。
“对。明天就走!”梁欣雨坚决地说。
“那你搬到哪里去呢?还搬回对门吗?”亦如疑虑未消。如果梁欣雨只是从秦川母亲家搬到对门,还不是依然和秦川脱不了关系?
“不,我要搬去一个新的地方!”梁欣雨似乎看穿了亦如的心事,坚定地说,“离你们远远的!”
听梁欣雨这样说,亦如心里又有了些不忍,也许,真的是自己误会了秦川和梁欣雨?可她什么都没有说。为了能让自己彻底地安心,就做一个恶人吧!
“不过,亦如姐,就要搬走了,我还是忍不住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梁欣雨微笑地看着亦如说。
“好,你说!”亦如爽快地说道。只要她能离秦川远远地,怎么都行啊。
“你以后能不能对干妈再好点……”梁欣雨犹豫着说出这句话,见亦如脸色突变,赶紧补充道,“姐,我不是说你对干妈不好啊。我只是说……”梁欣雨看着亦如的脸,斟酌着词句,“你看,跟你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有些事可能还是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更清楚一些。你很善良,也很爱秦川哥,秦川哥肯定也是很爱你的。这我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你们老是吵嘴?你想过没有?”
梁欣雨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要给亦如留下思考的时间。见亦如不说话,也没有什么特别反感的神情,梁欣雨继续诚恳地说:“姐,你想想,秦川哥可能不可能丢下自己母亲不管而和你去过你们的二人世界?你也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对吧?”
梁欣雨观察着亦如的反应,见她若有所思,便又道:“姐,你要想和秦川哥好好过,就必须对他母亲敬爱孝顺!你想想,你对他母亲好了,他能不心怀感激?他能不加倍地对你好?你对婆婆好,就是对秦川哥好,反过来岂不是对你自己好?否则,你婆婆不高兴了,秦川哥怎么能高兴?他的气恼憋在心里,不朝你发泄朝谁发泄?那你不就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找别扭?”
亦如看着梁欣雨,欲言又止。
“姐,别听网上那些瞎扯淡的话!说什么婆婆又没有养育儿媳,凭什么要儿媳赡养婆婆?儿媳妇赡养婆婆,对婆婆孝顺,那是在替自己老公分担责任!你把老公的母亲当亲人,你老公才能把你当亲人,也才能把你的父母当亲人。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姐,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你瞧我在这儿的这些天,干妈对我多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了,她肯定会对你好的。干妈对我这个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你这个儿媳妇?她心里一定是想要跟你亲近的!你信你试试看。你们都是善良的人,我相信你们今后一定能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第二天,梁欣雨果然搬走了。亦如问秦川梁欣雨搬去了哪里,秦川说:“她说又搬回舅舅家去了。”
亦如知道梁欣雨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搬回舅舅家去。她虽然不知道梁欣雨和他那个“表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梁欣雨绝对不愿意再见到那个“表哥”,她怎么可能再搬回去呢?
梁欣雨没有跟秦川说实话。这让亦如感到安慰,却也感到一些愧悔不安。
过了三天,亦如忍不住想要给梁欣雨打个电话。她心里到底还是牵挂着她的。可是,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却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六)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恶化,就像打碎了的瓷器,要想修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尽管亦如听进了梁欣雨的劝告,开始有意识地让自己从心理上亲近秦母,从行动上靠近、讨好秦母,可是那感觉却总有些虚情假意的嫌疑。当然,秦母其实很配合。当亦如给秦母买了衣服的时候,秦母好像爱不释手似地笑着说:“真好!真好!”当亦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秦母做了一顿饭的时候,秦母似乎是很兴奋地夸赞说:“太好吃了!”可是,秦母的笑容背后总像是还有着很多无法言表的意义。她的眼神总使亦如有一种隔了千山万水难以跨越的距离感。真不知道当初梁欣雨是怎么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就把秦母拿下的。
亦如有些想念梁欣雨了。
“你能不能想办法跟梁欣雨联系一下啊?”一天晚上,亦如夺下秦川的手机,关掉了他正玩着的游戏,询问道。
被突然夺走了手机,关掉了游戏,秦川不但没恼,反而翻过身来,用研究的眼神盯着亦如笑道:“你又怎么了?想看看我跟她还有没有联系?”
“你咋那么多心呢!”亦如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恨恨地笑道,“我只是有点想她了……”
“真的假的呀?”秦川可不会这么容易放松警惕心。
“真的真的。梁欣雨这个人其实也不错。过去是我太多心了。你看,这些天,我已经努力向她学习,想要和你妈搞好关系。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你妈跟我在一起怎么不像跟梁欣雨在一起那么轻松愉快。弄得我也很累了。看着你妈也是努力迎合我的样子,我觉得她也很累!”亦如有些丧气地说。
“宝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秦川伸手把亦如搂在了怀里,安慰道,“对你这些天的表现,我妈其实是挺高兴的,真的!她只是一时还适应不了你这么大的变化……你继续努力,我支持你啊!”
“你妈跟梁欣雨在一起就有说有笑的,跟我在一起怎么老像是谨言慎行的样子?我又不是老虎!”亦如想想自己这些天的努力,越发觉得委屈。
“嗯,也许是我妈看到你突然变化这么大,她心里有点不踏实吧?你只要一心对她好,总会让她放心的。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坚冰融化当然也需要时间了。你别着急啊。你这么努力,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俩会亲热得像亲母女一样呢!”
“我也很想像梁欣雨那样。可是,真难啊!做饭啊什么的这些家务活,我原来在娘家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都得从头学起……你瞧你瞧,我的手都变得粗糙了!”亦如撅着嘴,抱怨道。
秦川握住亦如伸过来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吻了一下,道:“老婆,辛苦你了!以后我帮着你一起好不好?”
“哼,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就继续努力吧!”亦如说着,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递给秦川道,“好,你现在给梁欣雨打个电话吧!”
“你干吗?”秦川夸张地叫道,“你打不通我就能打通了?她原来的手机号已经停用了!”
“啊?你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停用了?”亦如终于抓住了秦川的小辫子,扳着他的脸问道。
“你们女人怎么这么狡猾!”秦川笑得花枝乱颤的。
“快说!你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停了?”亦如坐了起来,半真半假地怒目俯视着仰躺在床上大笑的秦川。
“好好好,我招认我招认!”秦川停止了大笑,道,“是我妈!我妈打不通电话,让我打。我也打不通。就这么回事!”
“打不通电话你就不着急,不牵挂?”亦如审视地看着秦川道。
“我有什么好牵挂的!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秦川说着,一把拉过亦如笑道,“大晚上的,老说别人的事干吗?来吧,我们干自己的好事!”
(七)
秦母和秦川都无法联系梁欣雨,使亦如越发地放了心,觉得此前实在是自己疑神疑鬼,误解了梁欣雨。但又想到梁欣雨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不知流落何方,心中便不能不满是不忍和牵挂。不管怎么说,梁欣雨的离开都和自己有关系,那么,如果她过得不好甚至是在外边有了什么危险,她亦如难道没有责任?
亦如每天都要拨出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却始终是“已经停机”的提示音。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过去了,依然是令人担忧的“已经停机”。手机欠费不会这么久吧?看来是梁欣雨有意要斩断和过去的一切联系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要躲那个表哥吗?为了躲一个人就断掉和所有人的联系?亦如想不明白。如果是她,就肯定做不到这么决绝。
亦如突然想到了对门的女孩儿。她们曾经和梁欣雨一起工作一起住,说不定就知道她现在的下落呢。只是,平时和那两个女孩儿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并没有太多的交往,这样贸然去问询会不会有些唐突?
亦如犹豫再三,终究敌不过内心对梁欣雨现状的好奇或是牵挂,便按响了对门的门铃。
开门的是高高瘦瘦的邓秋。亦如很高兴。不知为什么,她对那个矮胖的刘洁没什么好感。这个叫邓秋的女孩儿,无论什么时候看见了,都是一副笑笑的模样,倒是很招人喜欢。
进了门,知道刘洁不在,亦如更是庆幸。便也不用拐弯抹角地闲扯淡,直接就问道:“邓秋,你知道梁欣雨现在在哪吗?”
邓秋见亦如来找自己是要问梁欣雨的事,不觉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她若无其事地道:“不知道啊。怎么,你找她有事?”
“也没什么事。”亦如仿佛很随意地在聊天似的,说道,“只是好久不见她了,有点想她……”
“哦……”邓秋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等着亦如说下去。
亦如突然觉得自己到这来确实是有点唐突了。但是,既然来了,那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她在心里屏蔽掉了邓秋疑惑的神情,只管问道:“你有她现在的手机号码没有?”
“手机号码?”邓秋抬起眼皮,看着亦如,“我没和她联系过!”
亦如盯着邓秋,总觉她没说实话。可是,邓秋有必要隐瞒梁欣雨的情况吗?似乎说不通啊。
“哦,那就算了……”亦如心中疑惑,有些失望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门锁一响,刘洁进来了。
“呀,亦如,你来了!”刘洁高声大嗓地叫道,“有事吗?”
“没什么事,闲聊了会儿。”邓秋接话道。
“亦如你再坐会儿!”刘洁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走进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扯着正要离开的亦如重新坐下,道,“别哄我!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声明一下啊,我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一不小心听到了啊!”说着,自嘲地笑了两声。
刘洁尖利的笑声使亦如有些不安。她不想和刘洁说那么多。刘洁却扯着她不放手。
“亦如,你就是太傻了!”刘洁丝毫不顾对面的邓秋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自顾自地说着,“你就不该让梁欣雨住到你们家去!”
亦如听了这句话,不由得转过脸来看向刘洁,见她胖胖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的,实在不招人喜欢,便又移开了目光,讪讪地看向茶几上的水杯。
“你知道吗,她梁欣雨就是个典型的绿茶婊!”刘洁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意思。
“刘洁,”邓秋见使眼色不管用,干脆直接打断了刘洁的话,“人家亦如还有事呢,你说那么多干吗!”
“你可别拦我啊!”刘洁瞪了邓秋一眼,道,“我最看不惯这样的人了!梁欣雨在这儿的时候,我就想把她的阴谋告诉亦如,你偏不让。说什么那是人家自己的事。现在梁欣雨都走了,我为什么不能说?亏得亦如还对她那么好!”
亦如疑惑地看向邓秋,邓秋脸一红,尴尬地笑了一下。
“亦如,我告诉你吧。梁欣雨和秦川从小就认识。而且,梁欣雨暗恋秦川已经很多年了!”刘洁的大嗓门惊得亦如心惊肉跳。她不相信似的张大了嘴巴看看刘洁,又扭头看看邓秋。邓秋尴尬地站了起来,说:“刘洁,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刘洁道:“邓秋,你也坐下,既然话都说到这了,不妨把真相揭开吧,省得让好人蒙在鼓里。你也算做个见证,让亦如知道我刘洁没有瞎说!”
“我还有事呢!”邓秋说着,回房间换了衣服,和亦如说:“亦如,我有事先走了啊。”便匆匆开门出去了。
“滑头!”刘洁看着邓秋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道,“哼,要不是那天我在她卧室门外偷听到她和梁欣雨的谈话,我也被她们蒙在鼓里呢。”
“到底怎么回事?”亦如的好奇心已经被刘洁给逗引得蠢蠢欲动了。
“这事啊,说起来也简单……”刘洁见亦如愿意听,便兴奋地翻动两片厚厚的嘴唇,唾星四溅地讲述起了梁欣雨的“阴谋”。
亦如不听则已,这一听,心中真是羞恼愤恨说不出的焦躁怨怒。她羞恼自己麻木迟钝,竟丝毫没有看出梁欣雨接近秦家原本就是有心要鸠占鹊巢;他愤恨秦川既然知道梁欣雨的阴谋,却一味迁就不肯赶梁欣雨走——虽然刘洁说,秦川曾经断然拒绝了梁欣雨的表白,可是,就凭着他不肯赶走梁欣雨,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变心?
亦如梦游一般走出了门,却没有回近在对面的秦母家。她不想看到秦川,也不想看到秦母。
租婚纱的时候他们已经认出了对方,自己竟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亦如冷笑了一声:“他们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演技派!”就连梁欣雨卖保险的工作也是秦川给介绍的。至于租房子,那就更是秦川的功劳了——说什么是碰上的!糊弄鬼呢!
打开出租屋的门,屋子里一团漆黑。亦如没有开灯,没有换鞋,只是瘫坐在沙发上,半天都没有挪窝。
亦如呆坐着,刘洁那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打抱不平的大嗓门一直在她耳边回响,搅得她心神烦乱,焦躁不安。
(八)
亦如在黑暗中呆坐了一个多小时,想想实在没有办法再面对那个欺骗了她的秦川,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娘家。她给秦川发了个短信——“秦川,我妈找我有事,我回去住几天啊。”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走了。
大晚上的,亦如一个人回去,她的父母很是意外。却又都不敢正面问亦如突然回来的原因,更不敢问她要住多长时间。只是偷偷观察亦如的神情。亦如见奶奶已经搬来自己家,便缠着奶奶问这儿问那儿,根本也不给父母说话的机会。
由于亦如这段时间在婆家很是安稳,父母也很放心,没有想到她再次突然回来。仓促之间,无法安排,只得让亦如在沙发上先对付一晚。
第二天,秦芳看女儿大包小包地,像是要常住的样子,便和老公李坤去商场又买了一张小床。一个房间里放着两张床,虽说有点挤,睡觉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亦如和奶奶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悄悄溜进厨房,跟秦芳说:“妈,我那屋怎么一股难闻的味儿啊?”
秦芳小声说:“你奶奶身体不太好,可能有点小便失禁,有时候会尿在床上或是裤子上……”
亦如笑道:“妈,你现在可以啊!居然不嫌我奶奶脏?”
“你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老了老了也就讲究不起了。她又要面子,即使尿到床上裤子上,她也不吭声,都是自己偷偷地暖干。有时候我闻到了味儿,也不敢说明白了,怕她不好意思,只说要洗东西,便让她换衣服,换被单,给她洗洗。没办法,勤洗着点吧。”
亦如抱着妈妈亲了一口,笑道:“哎呀妈呀,这些天没回来,你变得这么贤惠了?”
秦芳戳了一下亦如的脑袋,笑骂道:“死丫头,拿你妈开涮!”秦芳说着,复又黯然道,“我只是常常想到你姥爷……同样是老人,都不容易啊!”
亦如正色道:“对呀,我姥爷最近怎么样了?他的养老问题解决了没有?”
“解决个屁呀!”秦芳愤愤地说,“农村老人,没钱没房,难啊!”
“那他现在跟谁住呢?”
“跟谁住?还不是四个儿子家轮流着住!”
“那也不错啊。总算是有人管了。”
“什么不错,也不过是四处看人脸色!有一次,你姥爷该去你二舅家了,正好下雨,你大舅妈非逼着你大舅冒雨把你姥爷送走。你姥爷一路走一路掉泪。你大舅倒还劝你姥爷说,哭啥哩哭,早就说好了的,又不是没让你住到日子就把你赶走了……”
“我大舅也是,舅妈让他送他就送?送就送了吧,我姥爷哭两声他也管啊?”亦如也有点气不过了。
“不送又是一顿吵吵,只能委屈你姥爷了。你大舅也怕你姥爷边走边哭让街坊邻居笑话……只得说他。”
“合着我大舅是谁都怕,就不怕我姥爷生气啊?”
“你也别一个劲说你姥爷了,”秦芳不想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就转换了话题,“你最近跟你婆婆相处的挺好的?”
“挺好的呀!”亦如笑着道,“我在学着做饭呢!对了,妈,有空你教教我做饭呗!我发现,只要我主动去做饭,我婆婆就很高兴,即使我做得不好吃,她也不挑剔!”
“你婆婆就算是不错的了。看她面相,也该是个和善的人。你以后学得乖点,会相处好的。”秦芳说着,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你最近跟秦川也挺好的吧?”
“哎呀,妈,你今天怎么像个法官似的!”亦如笑着跑开了,说,“我哪哪都好!我去摆碗筷了啊!”
吃早饭时,亦如见奶奶夹菜的时候没夹好,把一块儿茄子掉到了地上,亦如揭了张餐巾纸要去捏,秦芳悄悄扯住了女儿,不让她动。饭后,奶奶离开了餐桌,秦芳才从地上捡起那块茄子。亦如不解地看着妈妈,觉得很奇怪。
秦芳说:“你姥爷在你舅舅家,只要他一上厕所,你舅妈就大声喊你舅舅再去冲一次水……这一类的事很多……老人都是很敏感的。有时候,可能只是无意,也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被人嫌弃……”
“妈,这也要注意,那也要顾忌,时间长了,你会不会觉得累觉得烦啊?”
“你爸爸帮着我的,累倒不觉得。只是,老要小心翼翼地,怕你奶奶不开心,心里还是会觉得累……”秦芳说着,又笑道,“那我将来老了,你会不会嫌我烦啊?”
“咋会呢!”亦如从后边抱住了正在洗碗的妈妈,撒娇道,“你对我奶奶都这么好,你是我亲妈,我怎么可能对你不好呢?!”
正说着,亦如的手机响了。秦芳让她去接电话,亦如知道这会儿打电话,除了秦川,再不会有别人,便继续腻在秦芳身边,不肯离去,说:“谁这么讨厌,不理他!”
“快去接吧,说不定是秦川呢!”这两天,秦芳早就察觉了女儿的不正常。
“不会的,别管他了。”亦如还是不肯接电话。
过一会儿,秦芳的手机也响了。李坤把手机送到了厨房,说:“是秦川……”
“我来接!”亦如想要抢过手机。
秦芳笑着一把就从李坤手里抢过了手机,逗亦如道:“我女婿给我打的,干吗要你接?”
秦芳按了接听键,听筒里立刻传来秦川焦急的声音:“妈,家里有啥事吗?我打了好多电话,亦如也不接。昨天晚上,我去你们家了,你们都不在家。我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你们回来。打电话又打不通,急死我了!”
秦芳看了一眼亦如,笑道:“家里出了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你安心工作,不用操心啊!昨天晚上,我们带着你奶奶去公园散步了,回来得晚……”秦芳说着,努努嘴,示意亦如来接电话。
亦如没办法,很不情愿地拿过手机,急急地说了句“我过几天就回去啊。”就挂断了。
到了晚上,秦芳趁着李坤在客厅陪着母亲看电视,把亦如叫到了卧室,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去找秦川了。”
“啊?你找他干吗啊?”亦如大为惊讶。
(九)
秦芳用手指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笑道,“我就知道你回来总有事!”
“你咋知道?我这次掩饰得挺好的啊?”亦如嘻嘻地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竟像是母亲接下来要说的话和她无关似的。
“哼,我还不知道你?”秦芳看着女儿,“以前闹了矛盾回来,总是喋喋不休地发泄抱怨。这次回来却一句也不抱怨……”
“不抱怨不就说明没事吗?”亦如还是那样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哼,那么晚了独自一人回来,还是大包小包地拿着,很明显是要常住的架势。你以为你能瞒得住我?”
“那你以前也没有因为我俩闹矛盾去找过秦川啊!这次是怎么了?”
“你啊,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明白?越是闹得凶,越是没有事,这次不闹了,才真是有事了!”
亦如不得不佩服母亲的观察力。当然,知女莫如母,也许母女之间真的是心意相通的。亦如收起了笑容,却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说道:“妈,你找他也没用!这次,我是真的……我觉得,婚姻真的是很没意思!”本来,亦如是打定了注意要离婚的。既然秦川一次次欺瞒自己,一次次不顾她的感受,把她当成外人,她又何必非要求着他给自己幸福?可是,跟妈妈这样说的时候,却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忍不住泪珠滚落下来。
“好吧,你跟妈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芳搂住了女儿的肩头,轻声问道。
“咦,你不是去找秦川了吗?”亦如抬起头来,奇怪地问道。
“是啊,我找秦川了!”秦芳有点卖关子,“可是,我是电话找的他!而且,他对你这次的出走也是一头雾水……说说吧,闺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诈我?!”亦如叫道。
“对,就是诈你!要不,你怎么说实话!”秦芳狡黠地笑着说,“快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秦川对那个梁欣雨比对我好!”亦如咬牙说道。
秦芳不说话,只是看着女儿,等着下文。
“就是这样!我不想和他过下去了!”亦如见母亲不发表意见,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你不是说那个梁欣雨已经走了吗?而且还是彻底断了和这边的联系……”
“梁欣雨是走了。可是,秦川瞒了很多有关梁欣雨的事。”
“梁欣雨跟你又没什么关系,瞒不瞒的又能咋地?你那么在乎干吗?”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亦如叫道,“假如我爸爸对别的女人比对你好,你会不在乎?”
“你这个死丫头!啥话都敢说啊!”秦芳气得笑了起来,“好吧,就算你的假设成立……那我也不会像你一样当个逃兵!你想啊,无论如何,你的对手已经远远地逃走了。这不就是你赢了吗?哪有胜利者撤离阵地的道理?”
“哈,你这都是什么逻辑啊!”亦如对于母亲的高论实在不能苟同,便继续辩解道,“爱情是唯一的!是纯粹的!是不能掺杂任何杂质的!否则,那不就成了灰不溜秋的混凝土了——还不得把人闷死!”
“混凝土怎么了?”秦芳紧接着道,“混凝土很坚固呢!再说了,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纯粹的人,纯粹的事啊!我问你,你觉得自己够纯粹吗?”
亦如愣了一下,勉强道:“还……还行吧!”
“还行什么行!”秦芳不客气地说,“你对你婆婆好,是想要搞好婆媳关系,进而搞好夫妻关系,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好,这不算纯粹吧?你对秦川好,是想要秦川对你更好,是为了自己能拥有幸福的婚姻,这也不能算是纯粹吧?你和秦川从认识到结婚,这么长时间,你们闹了多少次?哪次不是因为自己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才闹的?你还能说自己是个纯粹的人?既然你自己都不纯粹,为什么还要要求别人纯粹呢?”
“你今天有点反常啊?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亦如避开了话题,仰起一张无邪的笑脸看着母亲道。
“别转移话题!”秦芳可是不上当,“秦川有些事没有跟你说明白,那是他觉得没必要跟你说。对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是不是梁欣雨的同事跟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跟你说啊!”对于母亲的问话,亦如感到很奇怪。
“秦川听他母亲说,你去了对门……”
“哦,我说呢。好吧,我告诉你怎么回事!”亦如咬牙切齿地说,“那个梁欣雨,简直就是个典型的绿茶婊!她总是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样儿,却没人知道她存了一肚子的坏水儿!”
亦如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刘洁告诉她的事。
秦芳听了女儿的讲述,沉默了良久,终于说:“闺女啊,这件事确实让人生气。不过呢,你想想那个梁欣雨也是够惨的了。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到了舅舅家,又受到表哥的欺辱,从舅舅家搬出来了吧,那个表哥还是一路纠缠,不肯放过她。她想要快些找个人把自己嫁掉,好彻底摆脱那个无赖表哥,摆脱无依无靠的生活,这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不该痴心妄想,介入到你的生活里边来。唉,算了,不管怎么说,梁欣雨现在已经离开了,那就还算是个有良知的人!要是她像她表哥纠缠她一样地纠缠秦川,那你的生活才真的成了一团浆糊了呢!好闺女,还是原谅她吧!”
“原谅她?难道她是主动离开的?”亦如气愤地喊道,“是秦川拒绝了她的表白,她没了希望才离开的!”
“还是的呀!”秦芳道,“梁欣雨那样费尽心机,秦川不还是拒绝了她吗?这就说明,秦川还是很在乎你的。傻丫头,你怎么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
“那他还瞒了我那么多的事了呢?”亦如依然不服气。
“那正是秦川的厚道之处啊。虽然说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但他也不能到处抖落人家梁欣雨的隐私啊!那毕竟都是些无法启齿的伤痛之事……”秦芳苦口婆心地劝导着。
亦如已经心有所动,嘴上却不肯放松。
正在这时,亦如的手机响了。
秦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笑道:“是秦川的,快接吧!这个电话来得可真是时候!”
“我不接!”亦如犟嘴道。
“你爱接不接,我才不管呢!”秦芳瞟了女儿一眼,笑眯眯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