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衣飘飘的那个年代,我们会认识很多人,走过很多旅程,洒落一路的欢笑和泪水。
但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一些记忆,始终沉沉的睡在记忆的角落,时光来了又走,尘土飞扬,那些记忆的片段时而模糊,时而却锋芒依旧,直刺得人想掉眼泪。
那一年,我们初一。他以昂首阔步的姿势走进大家的视野,十多岁,一个青春阳光,无忧无虑的年龄。
高个,平头,轮廓粗犷却俊朗,皮肤是标准的小麦色,笑起来特别爽朗。
大概是他的笑容俘获了所有的男孩女孩,不管怎么说,他们很快称兄道弟,默认他是孩子王。
我甚至还羡慕那样的他,体育拿手,人也聪明,做事情还特别专注。如果没有后来班主任将他从网吧里拖出来,如果不是后来他打架,抽烟,骑摩托,他留在我记忆里的肯定是一个高大完美的正形象。
可惜,不是,他被标榜为坏学生。
02
老师说他是坏学生,很大声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只差那一巴掌没打在他脸上。
他直挺挺地站着,不屑的脸上闪电般地怔了一下,依然羁傲。
这一年,我们初二。在不久之前的第一次物理考试,我96,他94,分考卷的时候他还很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哇,这么厉害。
我安静地顺着他站着的方向看过去,他还是站得很好看。
又过了一年,我才和他渐渐熟络。那是每个人都难忘的初三,他和她突然之间走得很近。而她,是我的同桌。
初三的阳光似乎没有以前的好,那一年,连小白菜都长得特别慢,到我已经在校门口逛了一圈又一圈,它们也才齐脚跟。刷的一片下去,全是嫩苗儿。
就在这时候,那个有点面熟的身影打入风中,又突然停下,俯下身去理了理在风中摇摇晃晃的小菜苗,然后很快地站起身来。
走近了,他看见我,表情微变,好像是偷藏着秘密的小孩被发现似的举足无措,尴尬地站住不动。我只好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好啊。
他咧开嘴笑了笑走开了,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他一个人走,我一直看到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才转身离开,不知为什么,那个时候一种巨大的落寞铺头盖脑。
很快,他们的关系在班里面搅得沸沸扬扬,初三正值喜欢起哄喜欢八卦的年龄,他们却也大方,任由起哄声四处蔓延。
班主任越来越经常把她叫出去,这时我会习惯性地扭过头去看他,习惯地看着他咬着嘴唇,脸色铁青。而每次轮到他自己被叫出去的时候,他却把腰杆挺得笔直,眼光直向前方,一声不吭。
班主任无奈,只好在讲台桌上一字一顿地强调,班上严禁早恋,严禁谈情说爱。我也劝过他几次,你们还是低调点吧,影响不好。他多半是一笑而过,只有一次沉思了半响,最终反问我,你也这样认为吗?我看见他凌厉而又迷茫的眼神,那一闪即逝的无可奈何,高傲但却自卑。
03
他终于在班上低下了那高昂的倔强的头,这一次,数学老师直接点名批评了他。出人意料的是,一向无所谓的他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我看见他像慢镜头一样低下了头,眼神黯淡。
如果不是后来他告诉我数学老师是他最敬重最喜欢的老师,我也许会忽略他有多难过,就像其他人一样。
那时我正坐在学校的大排栏杆上,他也爬了上来,语气平淡,他是我家的老邻居,以前我总喊他伯伯。他的头仰向天空,你说我是坏学生吗?像是自顾自说着又像是在问我。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等到要开口,他的朋友已经把他叫走了。
学校的栏杆很有意思,下面的人在摇,上面的人就会跟着被晃啊晃。我荡在半空中,重复着他说过的话,风呼呼地从耳边过,似乎有点哽噎。
在他蜷缩的躯壳里,我触及不到他的任何任何情绪。他就像一只刺猬,用一身长刺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现实之外,尽管他清楚地知道,那尖锐刚硬的刺,更多的是刺伤自己。
04
很久以后,又遇到他,毕业那年已经遥遥远去。
他骑着摩托车,在嘈杂的车声人声里大呼着我的名字,一脸的笑容还是和从前一样,灿烂而豪放。
走在路口的我放慢了脚步,看着摩托车驶过的背影,我突然有种想上去再用力拍拍他的后背的冲动。
嗨,兄弟,这几年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