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说我的心像玻璃杯

如果有人知道今天的标题来自于一句歌词,那估计应该都是九零前的人儿,每次码字的时候我都要听音乐,今晚也不例外,刚刚我百度输入「玻璃杯」,结果百度跳出来的全部都是「玻璃杯批发厂家」一类的广告,我只能输入关键词「玻璃杯歌曲」,这首歌才能够跳出来。

终归是小众的东西,寻找起来,也得往角落里了翻出来。

那个时候我上高中,为数不多的伙食费里买回了一个索尼耳机,美其名曰是为了听英语磁带,其实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听歌了。

特别是午睡以及晚睡前的那段时间,当所有的同学赶着在熄灯前把衣服洗好,多看几道文综关键题型,又或者是多跟自己喜欢的人说上几句插着IC磁卡的公共电话,那个时候我已经打开耳机,转动磁带,静静地等着宿舍的灯暗下来,然后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我的了。

嗯,这个歌名很像我此时此刻想说的话。

你身边有没有这样的朋友,敏感细腻而不能碰?茫茫的人群中你们相遇成为同学或者同事一场,然后某个场合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你总是需要照看TA的感受跟处境,久而久之对你而言就变成了一种无情的压力所在。

大概每个人的上学记忆里,班上都会有那么一个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同学吧,我的记忆了也有,而且还不少。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坐在我座位后边的是一个女生,名字里有个姗字,我们下课放学后会去跳绳跟玩滑滑梯,姗姗永远都会在角落里看着我们,我们开怀大笑的时候,姗姗也会捂着嘴吧微笑起来。

有时候我们组队玩过家家人数不够,就会把姗姗喊上,每次这个时候姗姗就会下意识的躲很远,有同学干脆跑过去扯姗姗的衣服让她加入进来,姗姗这时候会满脸通红甚至开始掉眼泪,我们顿时开始慌张。

这么几次下来,我们就再也没有叫过姗姗来一起玩耍了。

从郊区农村过来上学的姗姗,每天都需要走很远的路程,才能回到自己的家里,所以每天早上当我觉得自己很早就来到学校的时候,姗姗早就已经在教室门口的过道上坐着了,也不出声,吃着自己家种的玉米当早餐。

姗姗家里还种有几颗李子树,每到夏天的季节,李子成熟了,姗姗就会带上一小袋来学校,因为害羞,她也从来不会主动过来分给我们吃。

有一次我看着她吃起来的酸爽劲,实在是流口水,于是上前去问姗姗能不能给我几颗,姗姗爽快的递给了我几个半熟透的,我下意识的为了表示感恩,于是说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玩踢格子,姗姗马上摇头摆手,表示不需要,一副害羞的表情,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就不能更进一步了,必须点到为止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我慢慢成了姗姗的某种意义上的朋友,就是班上每每有同学过去找她说话或者要求什么的时候,我总是第一时间过去支开那些同学,然后跟姗姗说你今天要交作业或者今天轮到你值日扫地的事情了。

在不安的世界里小心翼翼,这就是当时姗姗给我的感觉,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缓解每天教室里那些让她不安的时刻,但是我们俩也从来不会多交流,仅此而已。

那应该是我记忆里第一次遇上这么害羞而腼腆到夸张的姑娘吧,一天到晚在课堂上都不会说话也不需要说话,仿佛她的脑海里有个大大的世界,频率跟我们这些活泼的孩子不是在一个格调上的。

姗姗学期成绩不好也不差,因为上课回答问题太小声,最后老师都从慢慢鼓励变成了置之不理,姗姗也不会自卑,就在她的小小世界里过着。

三年级的时候,因为我爸工作调动,我需要转学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了,那个学期期末考试完,班主任在讲台上大概举办了个小型的欢送仪式。

那个时候年纪小,我根本不知道,可能此次分离就是此生都不一定再能遇得上的朋友了。

我乐呵呵的站在讲台上,然后有同学给我送上铅笔盒、画画本跟贴纸一类的礼物,到了姗姗的时候,她从抽屉里拎出了一个口袋,然后拿出了好大一束野生的小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只是顿时觉得教室里布满花香。

姗姗把花递给我,说这是我早上起来到后山坡上摘的,「然后是……然后是……你……」支支吾吾了一阵之后,姗姗又开始脸红了,不知道说什么,我接下花,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你,我太喜欢了。

这时候讲台下的同学都鼓起了掌,我依旧笑的开心,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正式的离别。

后来的日子,我就到了家乡的另一个城市开始上学,从初中到高中,青春期的发育跟各种迷茫,在我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我觉得自己的多愁善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初一的时候,有一天上语文课,教室里有个男生很调皮,语文老师依旧像平时那样让他起立站到讲台上,当老师开始讲课的时候,调皮男生依旧没有停止下来,就在讲台上往座位上的我们扔粉笔头。

我不知道你们的上学记忆里有没有这样的男生,就是脸皮已经厚到夸张,任何人的批评对他而言都没有效用,你只能坐等他自己玩累了停下来。

语文老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于是开始呵斥调皮男生,结果男生直接就回嘴:你是什么人?你又不是我爸妈,凭什么这么说我?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代我们的老师也真算是品德高尚,没有直接把这个男生弄去体罚,要知道如今网上看到那种惩罚学生的老师的各种新闻我看得触目惊心,然后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当年遇上的都不算是极品老师。

语文老师这个时候继续跟调皮男生周旋,慢慢讲道理,男生依旧不依不饶,就这么过去了十分钟,突然,语文老师居然在讲台上哭了起来!

我们下面的同学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局面,那个男生依旧站在讲台上,貌似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过分了,但是依旧不愿意承认错误的仗势,在那硬撑着,最后是班长站出来,跑到隔壁办公室把班主任叫过来了。

那节课剩下的时间我们也没有上课,班主任随意布置一点作业给我们,就带着语文老师跟调皮男孩走了。

后来听说调皮男孩没事,就是依旧被班主任教育了一番就放回来了,倒是语文老师,被叫到校长室里好长一段时间。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照旧过来讲课,走到调皮男孩身边的时候,依旧是帮他解答疑问,就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调皮男孩再也没有在语文课上捣蛋过了,日子平淡而过。

初三的时候完成升学考,我跟几个同学一起回学校拿毕业证,遇上了初一的那个语文老师,于是过去聊了一会,聊起那个调皮男生的时候,语文老师回忆说,她当时被叫到了校长室,被训斥了好长一段时间,被批评说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居然在学生面前就哭了,不利于塑造教师的威严感。

语文老师还补充,后来校长提出一个要求,要求我在那个学期里,把班上的语文期末考试成绩排在年纪前三名,否则我就不能在这个学校待下去了。

老师说,那时我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出来教书,也算是刚入职场吧,还没有适应工作的节奏,我那天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加上那个男生那么捣蛋,说了十几分钟的道理居然都能够不为所动,于是觉得自己很受挫,然后扩散联想到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当老师一类的想法,最后终于就忍不住哭出来了。

我问老师,那你记恨那个调皮男生吗?

语文老师回答,怎么可能记恨呢,你们都是不懂事的孩子罢了,而且主要是我自己的问题,太过于玻璃心,经受不住一点委屈。

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写日记了,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在日记了写了这个语文老师的故事,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很喜欢这个老师,因为我觉得她很真实。

嗯,要知道如今想遇上一个愿意在你面前哭泣着呈现自己真实一面的人儿,真的已经不多了。

上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个男生,绰号叫「电子书小王子」,因为他除了吃法睡觉,其他的时间一直在看电子书,有时候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边吃边看的。

他就是我们大学里特立独行的那一类同学,每天早出晚归去图书馆,晚上通宵看电子书,也跟我们一样会逃课,但是他即使逃课也是为了找一个学校湖边的安静角落去看他的电子书。

有一次班上搞联谊,组织了一次冬至包饺子的活动,有一个环节是交换礼物,我们把自己的学号号码放进一个盒子里,然后抽取出一个号码,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抽到的这个学号的同学。

我们隔壁宿舍一个女生抽到了这个电子书男生的学号,于是把礼物拿过去给他,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进去大学这么久,我们还没有听过这个男生在我们面前说过一句话,就连平时上课回答问题的机会好像也没有过一次。

电子书男孩知道自己被抽到以后,很是惊奇,因为他从来都是在角落里默默待着的一个人,甚至可能连这次联谊活动的规则都没有看过一眼。

果然,女生把礼物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一阵手足无措,一直张开嘴巴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们一堆同学在旁边起哄,你要不回报一个拥抱给女生吧!

电子书男生这时候也是一阵脸红,慌乱之中打翻了包饺子准备的馅料,然后就是各种不安,也不知道怎么收拾这个局面,旁边的女生看着纷纷露出很无语的表情,电子书男孩终于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一溜烟跑了出去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找过电子书男孩玩耍,更别说聊天了,就连有时候安排的新闻采访作业需要分配小组合作,也没有人愿意跟电子书男生一组,是在没办法跟他分配到一起了,也不找他去做视频录制采访作业,只需要把他的名字挂在字幕最后一排,意思一下就好了。

就这样四年下来,电子书男生若有若无的存在于我们的大学时光里,有时候上课去教学楼路上遇上他,最多也只是点头微笑,就不能进一步交谈了。

毕业那天我们吃散伙饭,电子书男生没有来,据说是回老家去了,还有人说出国去了,也有人说找到工作去别的城市了,总之,这个人就这么不痛不痒的存在于我们的对话中。

我们喝酒拍照,纪念这这终将逝去的青春,然后半夜跑到操场上大声唱歌,天亮以后我们各自分别,前往远方。

昨天晚上我跟深圳的同学帮聚会,我们几个关系好的伙伴会定期坐在一起,分享沟通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彼此的进步跟见识,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电子书男生。

有个同学说,其实你们不知道,他(就是电子书小王子)其实很有才的,大三的时候有天夜里太热,我睡不着,于是爬起来去走廊乘凉,看见他还在看着电子书,我于是跟他坐在地上开始聊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知道吗,他看的电子书果然不是白看的,关于古今中外的历史跟哲学,还有你所能知道跟不知道的武侠作品,电子书小王子全部如数家珍,并且越聊越起劲,最后都叫着要来上几罐啤酒了才觉得劲兴爽快。

男同学当时问电子书小王子,说你有这么多学识跟才华,为什么不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呢?你要知道要是你每天跟我们开讲一个历史故事,那你就是个小型版的《百将讲坛》了呀!

电子书小王子回答,我只是喜欢自己一个人钻研这个东西,我不擅长跟别人分享解说这些东西,我只能按照自己的逻辑一点点的说下来,大部分人都是不能接受我这么一个混乱的表达方式的。

听完这段,我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电子书小王子绝对就是我们大学里一个奇葩人才啊,就像是少林寺中的扫地僧角色,隐居于少林藏经阁,在少室山上的武林大会上,轻松收服萧远山、慕容博,并且能识破各人练功的破绽。

这如神一样的人物被众多金庸读者视为金庸小说中的第一高手,而电子书小王子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一号无名老僧,尽管他的身份无可查询皆是不详,尽管这是一个绝不出众的角色,倏然而出,倏然又隐,但又让人印象深刻,有一种深藏不露的高人即视感。

可惜的是,毕业后这么多年,大学班上没有一个人至今能联系上电子书男生,我们一直讨论着,在这么一个自媒体的时代,如果他不愿意面对各种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那大可以开一个公众号,在他的角落里书写各种爱恨情仇快意江湖,以及叱咤风云瞬间万变的历史故事,那估计也都能获得一大批簇拥才是。

哎,可惜了。

参加工作以后,我在职场山也遇上过很多玻璃心一样的同事,当然也是女生偏多一些,每次遇上这样的姑娘,我心里总是想着,这一定是个家境不错从小家里保护的很好,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姑娘,否则怎么可能现在都参加工作了,还是一副少女般的天真无知不可触碰的距离感呢?

后来有一次我参加一个心理培训课程,说到几种人格类型的时候,我发现就是存在这么一批会让人觉得性格冷漠的人的,培训老师告诉我们的建议是,如果你隔壁坐着一个这样性格的同事,当你有事情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尽可能的不要直接找上他面对面跟他沟通,最好的方式是通过QQ或者邮件,这样他比较自在有安全感一些。

我把这个原则用到了自己上班的公司里,然后会想起以前带过的一些实习生,有些孩子的确是不擅长直接跟人沟通的,反而在QQ上聊的特别来,而有些孩子就是有事没事就喜欢过来跟你说话。

以前我总觉得前一类孩子不适合混职场,因为太内向了,而后一种孩子可能比较容易在职场吃得开,因为别人比较容易看得到他们身上的优点。

可是后来我发现了,其实不存在谁的性格合不合适职场的问题,而是每个人的能量调节原则不一样,比如有人需要通过聚会各种趴等热闹的场面获得能量跟动力,而对于我这样的内向者而言,只需要一个人呆着,静静地思考一阵就能满血复活,对于我而言去参加各种欢乐热闹的饭局什么的,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自己在职场上也会表现出自己理性跟外向的那部分,既是为了工作需要,也是为了迎合不同的人打交道,从这点意义上来说,那些在办公室里喜欢通过做事情不说话的人儿,我觉得那也是他们敬业的一部分状态。

只是职场有时候就是无奈,总是需要在关键的时刻有所表现,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真的做得还不错的,有了成绩的也得学会汇报,这些都是我做的不够的地方,好在我也是走运,所以都能遇上赏识我的领导,知道我是个只爱实事不喜欢夸大喜功的人,他们也会在各种场合帮我说话。

但是我也知道,他们不能陪伴我一辈子,总有一天我要独闯面对这个世界,所以现在对于我而言,就是要把自己玻璃少女心那部分细腻收藏起来,然后投入职场里鸡血满满,这也是我一辈子的功课了。

前阵子微信上联系上一个小学同学,我提起了那个害羞的姗姗姑娘,同学告诉我,姗姗在六年级的时候参加市里的文艺比赛,她交了一副很漂亮的画作上去,深得评委喜欢,后来姗姗就一路保送到初中跟高中,大学的时候她去了中央美术学院,据说现在还在英国游学当中。

然后我的记忆里回到十多年前,三年级的那个欢送我离去的白天,这个叫姗姗的女生,给我送的那一束很香很白的花,后来我知道了那是栀子花,从农村的一个玻璃心女孩,到出国去外面大世界的时尚女孩,岁月的力量伟大到可怕。

而我也始终知道,当年那个腼腆的女孩,就应该是走这么一条文艺范的艺术道路的,太多人想着出来工作升职加薪当上霸道CEO赢取白富美,但是细腻而敏感于她的姗姗姑娘,虽然我至今还没见过她笔下的画画作品,但是想着也能知道,一定会是一个安静而充满纯心的世界。

在我此生的记忆里,她永远就是那个递给了我几个半熟透的酸爽李子果的小女孩,就像《玻璃杯》里唱的,你曾说我的心像玻璃,单纯的透明如水,就算盛满了心碎,也能轻易洒掉装着无所谓。

但是我却忘了,就是因为这些人儿都有着一副着玻璃心,他们的世界才能在这小小的玻璃薄片当中,折射出多彩的世界。

而这一切,恰恰是我所不曾拥有的。

参差多态乃是幸福本源,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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