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入夜的灯光是柔和的,墙面的粉红色仿佛蔓延到白色的被子上,这让产房不像医院其他科室显得那么阴森了。“咚咚,咚咚···”是隔壁病床在听胎心音。
“到你了。”护士拿着仪器走到阿凤的床前,她身子重的好像陷在了床里。
“你啊,都快生了,都没个家属在身边,这很危险啊。”护士一边记录她的胎心音一边说。
阿凤将那句“我男人需要挣钱,而我们没有妈妈帮助。”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这是她第三次怀孕,医生说再不生可能就没机会生了。
她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孩子在肚子里转圈,这让她觉得身为母亲简直就是奇迹。幻想着未来孩子的模样成了她和小吉电话里的最重要话题。每一次挂电话前,小吉总是哽咽着说,“老婆,不能陪你生孩子,我对不起你。”
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她想小吉这时一定是忙碌了一天睡着了。好不容易从床里把自己的身体抠出来,站在床边,她看到自己印在墙上葫芦形的影子有些摇曳。水瓶里没有一点水了,深吸一口气,她一只手撑着腰朝水房走去。
走廊里有婴儿的哭声,也有哪家婆婆或者妈妈哄孩子的声音。她们窃窃私语却是阿凤最向往的声音。“多想妈妈或者婆婆还在世能陪我生孩子呵。”阿凤在心里想着。
“砰。”阿凤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瓶都差点丢掉。产房的走廊空荡荡的,还有回音,阿凤抬头一看,原来是“小心地滑”的牌子掉到了地上。捡起那牌子阿凤更加小心,还好刚刚那牌子掉到了地上打断她的思绪,否则她还真没注意这水房的地滑。
再次艰难回到自己的床上,却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躺上了床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床铺的东西被收拾的整整齐齐。“这里的护士还真贴心。”
“咯吱。”再次尝试睡着的阿凤被推门的声音惊醒。她睁开迷糊的眼睛,那个人影停在了隔壁病床。昏暗的灯光让她看不清楚,但是可以确定那是个女人。这么大半夜来看孕妇有些不合常理,阿凤假装睡着的盯着那人。
过了许久,那女人也没有将隔壁床的孕妇和家属叫醒。就在阿凤准备发问的时候,那女人突然掀开了隔壁床的被子,伸手就去按孕妇的肚子。
“啊,啊,我肚子疼。”
阿凤猛然惊醒,隔壁床的孕妇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啊,啊···”
满头大汗的阿凤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便看到那孕妇的陪床家属里多了一个人,而那女人正是梦里的女人。也许是感觉到阿凤正在看她,那女人突然转头看她。
“啊···”阿凤失声,因为那女人居然没有眼睛,脸上只有两个空荡荡的黑洞。“那不可能是活人。”是阿凤第一反应。
阿凤的惊叫声被那隔壁病床产妇的嘶喊声淹没。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捂住嘴巴的阿凤此时能想到唯一躲避的地方就是钻到被子里。
她抱着自己的肚子蜷缩在被子里,刚刚的那个梦逐渐变的清晰。常听人说孕妇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身边常常还会有偷生鬼。想到这里阿凤打了个冷战,她全身的毛孔都在向外冒着细密的冷汗。此时她的内心是自私的,只希望那个偷生鬼不会找上她。
“嗨,你怎么了?”有人隔着被子拍了拍阿凤的背。
阿凤拼命抑制身体的抖动,被子外面的声音又说,“你这样会导致肚子里的孩子缺氧啊。”
听到这里,阿凤闭着眼睛掀开了被子,那人又拍了拍阿凤的肩膀,“隔壁被推进产房了,他们都走了。”
阿凤这才敢睁开眼睛。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年纪的女人温柔的看着她,她的穿着朴素却干净,看起来给人一种熟悉的安全感。“你,你是?”阿凤在想她可能是哪个没有见过面的护士。
“月嫂。我是月嫂,来这里找工作的。”
原来如此,阿凤心里想,可是他们的经济状况根本请不起月嫂。“对不起啊,可是···可是我不需要。”话虽这么说,可是此刻的阿凤却想这个月嫂能够尽量多留几分钟陪陪她。
“哦。”
那女人作势要走,刚到门口时,阿凤突然意识到她走之后,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经过刚刚的事,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哎,那个大姐,你今晚要收多少钱?”
女人回头笑了笑,坐到阿凤的床边,她有些难堪的说,“其实我是来城里找亲人的,又没地方住,正好看到你没有家属陪,就想能不能冒充你的家属在医院住上几夜?”说完女人又补充道,“我免费照顾你,一直到你把孩子安全生下来。”
听到这话,阿凤差点都要感动的落下泪来。她连连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就是给她一种亲切感。
第二天一早阿凤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吉,她让小吉好好工作不要惦记她,为了让小吉放心,她只说是个以前认识的朋友在陪她。
小吉也有些疑惑,毕竟现在偷孩子的人很多,于是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李丽。”阿凤说。
小吉抓着电话过了半晌吞吐了一句,“这么巧。”
阿凤正要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便听到工头催小吉上工的声音。“你去吧,安心工作。我能应付。”
李丽是个很热心的女人,尽心尽力的照顾阿凤,还将自己生孩子的经验毫无保留的告诉了阿凤,这让阿凤更加的感动。到了深夜,阿凤感觉到肚子隐隐作痛,那感觉就像所有的内脏都被揉在了一起。她挣扎着坐起,呼喊李丽。却发现李丽不在病房,门半掩着,偶尔有些串风会让那门“吱呀吱呀”的。
“她走了。”阿凤自言自语的说。她的第一反应是查看自己塞在枕头下的钱包,还好里面的钱一分没少。
就在这时,医生和护士一起推门而入,李丽站在医生的身后。阿凤脸上一阵滚烫,她为刚刚自己那样看待李丽而羞愧。
医生和护士为阿凤检查了一下,那时阿凤已经痛的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不好,孩子心跳有问题···”
在所有人手忙脚乱推着阿凤往手术室走的时候,阿凤一把抓住李丽的手,她疼的将自己的指甲都抠进了李丽的手心,“陪我,求你陪我。”
李丽点了点头,始终没有松手,血却渗出了她的手心。接下来的事阿凤再也不知道了。
“这个女人也是真厉害,自己把自己生孩子的东西都能准备的那么充分。”
“可不是嘛,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对劲,都那样了还能叫医生。”
“对啊,再晚个几分钟医生不来,那孩子估计就死胎了。”
阿凤在嘈杂声中醒来,她看到抱着孩子的小吉背影,知道一切总算过去了。“小吉,李丽姐呢?”
穿着工作服的小吉抱着孩子看到阿凤醒来一脸欣喜,他趴到阿凤的身边,“啊?哦,你那个朋友啊,我一直没看到啊。”小吉将孩子塞到了阿凤的怀里,“老婆,你看我们的女儿。”
做母亲的喜悦远远战胜了没有看到李丽的失落,阿凤虚弱的动了动胳膊,想让孩子靠的更近。她低头想亲一亲,看到女儿的脸浑身打了个激灵。“天呐。”
小吉被阿凤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怎么了?老婆。”
“她怎么跟李丽长的一模一样。”
小吉愣住了,阿凤急的哭出了声音,她的眼泪滴在了女儿的额头上。婴儿挥动着小手,似乎想帮她擦眼泪。阿凤这时却看到了婴儿手心那个红色的类似指甲印的胎记。她彻底的晕了过去。
“阿凤,老婆,你醒一醒。”小吉满脸的焦急,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拿着什么。
“天呐,老公,这孩子是偷生鬼,我们被骗了,你快扔了她···”阿凤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吉将另一只手上的照片举到了阿凤的眼前,“你说那李丽是她吗?”
照片中的女人扎着低低的马尾,衣着朴素却干净。她笑起来很温暖,能给人安全感。照片中她的身边有个男人,那男人阿凤认得,是小吉的父亲。
“我妈也叫李丽。”小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