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文学港》2022年第11期
“可是,哥哥,父亲他怎么了?”
“闭嘴。”我的堂兄扭过头来凶巴巴地盯了我一眼,右手暴躁地在我头顶挥舞。我心惊胆战地缩起脖子,往边上靠了靠。我不明白我的堂兄为什么一下子像变了个人,在几天前他还叫我亲爱的弟弟或者直接叫我的乳名。他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陪我玩,然后才去写作业。这是怎么了?我委屈极了,我抿紧嘴唇不想让人看见我快要哭了。
一双温暖的手抚住了我的肩膀。我抬头一看,是我的二姐小荷,她翕动嘴唇紧张地看着我的母亲。
“你们的父亲病了。”母亲疲惫极了,大荷——我的大姐——走过去轻轻扶着母亲的手臂。她意志坚定,大家只要一望她的眼神,就能迅速恢复信心。
“你们不要再烦她了,你们没看到吗?妈妈已经太累了,你们也快去睡觉吧。”
可是,今天晚上,我不想和堂兄睡一个屋。我紧紧拉着小荷的手,怕她把我推开。
“姐,今天糖糖和我一起睡吧。”小荷带着请求的语气。
大姐看了我一眼。大姐虽然严厉,但她很疼爱我。“也好,今天我陪陪妈妈,你照顾好糖糖。”
大荷转过头去,看着堂兄点了点头。堂兄的个子比大荷高出一头,但大荷是兄弟姐妹中年龄最大、心智最成熟的。大荷的眼神里那神奇的魔力又开始发挥作用:堂兄放松紧锁的眉头,眉头中间鼓起的一块包慢慢向两边松驰开来。神情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对着我吐了吐舌头,但我还没打算原谅他。
夜里从一楼客厅传上来一声撕裂般的巨响。我不安地把脸和头整个藏进被窝,紧紧靠着二姐。我屏住呼吸谛听被窝外黑夜的寂静,空气仿佛也凝固了。房间的门敞开着,黑魆魆的门口好像站着一条黑影,他(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张开着。我害怕极了,躲在被窝里紧紧闭上双眼。天哪,难道他们没有听见吗?妈妈、大姐、堂兄都睡死过去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身边的二姐,手心里暖暖的,她的肚子在一起一伏。
“快睡吧。”显然她被我吵醒了,轻柔地拍拍我的手背,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又沉沉地睡去。
从另外的房间里传来均匀的鼾声、身体辗转时床垫的咯吱咯吱声,以及随之而来一声深沉的叹息。
整个房子沉入黑暗中,夜越来越深了。
次日清晨,他们出门时在我床头叮嘱了很多话。我还不想醒来。直到我不得已起床,急冲冲跑到楼下,解完这天里的第一泡尿,新的一天才开始了。我还在院子里跑了一圈,把鸡吓得在院子里咯咯乱窜,好几只惊慌地飞上围墙,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屋里头。
屋里黑黑的。从太阳底下跑进屋,我熟练地爬上凳子,抓起桌上的玉米啃了起来。桌子底下一片阳光,我眯着眼望着屋外,继续把玉米啃完。过了一会儿,屋里亮堂起来,能看见灶头撑着一个网状的塔形纱罩。我走过去,掀开纱罩一角,那是父亲当天的午餐。母亲一大早去上班前备好的。
一根玉米,一碗粥,一个包子,一小碟咸菜。
他们说父亲生病后吃得很少,几乎没有什么食欲,他每天只吃一顿,就中午的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亲了,我很想念他,我心里有点忧伤。
母亲叫我负责给住在阁楼上的父亲送饭。我侧着耳朵听,偶尔有那么一两回,能听到他在里面走动的声音,他的脚步声很沉重。我轻轻敲门,生怕惊扰了父亲。好几回父亲的咳嗽声掩盖了我的敲门声,我难过极了,低着头站在门口,等里面的声音静下来,再轻轻地敲门,然后下楼。
我巴不得能和父亲见上一面。有一次我敲门后没有迅速离开,而是等着父亲走过来打开阁楼的门,取搁在门旁凳子上的食物。父亲没有料到我竟然还站在原地,他受了极大惊吓似的慌慌张张关上门。为此我挨了母亲一顿训。
你们的父亲正在干一件大事。
这不是我们能想象和理解的。
不要怀疑你们的父亲。
他还是那样地爱着我们。
虽然我们的日子现在有点艰难,但这是为了将来的日子过得更好。
母亲和大姐的话让我似懂非懂。
我只是期盼哪怕仅仅一次父亲打开门,他看见是我——他的小儿子糖糖——仍用以前那样的亲切目光注视他的小儿,甚至摸摸他的头。
他们都嫌我烦,我知道。
别闹了,糖糖,你就不能安静点儿。
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呢。
走开,糖糖,自个儿玩去。
天啊,糖糖,这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嘛。
哎!以前他们可不这样对待我。
他们一点都不理解我。
自从父亲病了,父亲住到阁楼;自从邻居们知道父亲病了,知道父亲搬到阁楼从此再没有下来过——村里的小朋友都不同我玩了。
你爸是个怪人。
我爸说你爸得了怪病,治不好。
那个怪物是不是你爸。
怪物。怪物。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可开心了。他们在我面前扔石子吹口哨,他们在我面前发出咻咻的响声,他们在我面前捧腹大笑。
哎!以前他们可不这样对待我。
现在我常常去一个地方。独自呆上一个下午,有时候晚上溜出门上那儿躺上一会儿。他们都有很重的心事: 妈妈免不了唉声叹气;大荷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去镇子上学习;小荷除了写作业,分担了妈妈很多家务活;堂兄担负着家里人所有的期望,他必须好好读书,他必须和我们都不一样。
他偷偷说过,他讨厌他爸,那个赌棍,毁了他们一家;他崇拜我爸,在这个大家庭里,他唯一看得上的就是我爸。说这话时,我的父亲还没有生病,更没有躲在阁楼上。
这当儿他们都被心事缠住了,所以没有人发现我时常晚上不在家。
一条搁浅在岸边的破船,船头没在水里船尾露在水上——那是我的避难所,我的乐园。这个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没人愿意去那里,所以没有人打搅我。自从家里变了样,我也开始有了心事,我发着呆想我自己的心事。有月亮的时候看看月亮,看天上的也看水里的,它每天都在变;晚上的云比白天更美,这是我把手臂当枕头把船尾当成床、仰望夜空观察久了才发现的。渐渐地我爱上了这条破船,在这里我可以回忆以前的日子。以前这个家像此刻的月亮——温柔明净,现在它被飘过的又黑又厚的云遮挡了。
对我而言,给父亲送午饭是一天里最重要的事。接下来几乎就无事可干了。玩伴也没了,不过幸好啥事情都会习惯。大荷常说,人总是有法子度过坎的,总能找到出路。我觉得我已经找到另外的出路了。
只是那天我正要寻自己的乐子去,出门时却被闯进院子的一高一矮两个人拦住了。他们的手臂很粗手掌很大,他们一把拉住我。
“糖糖,家里有人吗?”
我不正站在他们面前嘛。
“你妈你姐她们呢?
“上班,上学。”
“你爸呢?”
“他病了。”
我按照母亲事先教我的回答他们。
“我们去看看他。”
说着他们径直走进屋去。
我着急地往里屋跑,跑在他们前面,拦住他们的去路。
“妈妈说,爸爸病了,不能随便打扰他。”
“病了,生病就得去医院治病。”
他们的力气比我大,很快他们冲上了阁楼。
我气喘吁吁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肥大的臀部挡住了我的视线。
在阁楼门口他们忽然停了下来,害得我差点被其中一个撞上。矮个站在高处,两只脚分跨在楼梯上,他只须再一步就站到门口了。高个微叉双腿站在下方,离上面那人就差一个阶梯。
“不许进去,不许进去。”
我试图越过他们去守护我的父亲。
“别胡闹。”站在下方的顺手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坐倒在楼梯上。
矮个似乎对高个的行为很不满,回头用威厉的眼神制止他,再看看嘟嘟哝哝的我。忽然他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这回我们都听清楚了——是一声干咳——是父亲的声音。
“爸爸。他们——”我大声喊道,但声音仿佛被卡在喉咙底,只向外吐出一点点。不可能,我想再张口试一试,矮个头也不回地使劲摇手示意我别出声。
这时房间里传来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是父亲。他正在朝门的方向靠近。矮个紧张地收敛起跨在楼梯上的脚,并拢双腿上半身微微前倾变得谦恭起来。下方的高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格,左手僵硬地放在扶手上。
空气里飘过一股异味,我皱了皱眉。那不是灰尘的味道,不是院子里鸡屎的味道,也不是河边腐草的味道,这种味道我以前可没闻到过。它一下子消失了。我没来得及辨别,屋里响起父亲的说话声。
“你们回去吧,我也不方便见你们。”
“老大哥,我一直尊称您是我的老大哥。您这是怎么了?您倒是跟我们说说呀,他们都说您病了,有病咱得去医院呀。”
“谁说我病了,他们想干啥?我身体可好着呢,看得可清楚着呢。”
“可是,您,您还在研究那个叫——”矮个把手掌贴在额头上闭上眼睛努力搜索忘记的词语。“冥星。”
“冥王星。”高个伸长脖子凑近矮个提醒道。
“对,对,老大哥,您还在研究那啥冥王星吗?”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你们何必明知故问。”
“可是,老大哥,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哪,您看马上雨季了,村口的堤坝还没筑牢哩。还有听说一种病毒,蔓延得很快哩。”
“之前我们不是都讨论过,工作一条条都列得很详细吗?”
“是的,是的,可是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变化,哼,还有更重大的变化要发生呢,你们等着瞧吧!”
“我是怕——”
“好了。”父亲打断矮个的话,他已经极不耐烦了。
他们没有从父亲处得到想要的结果,怏怏不乐地打我身边经过下楼离开。
“我现在做的事需要聚精会神,不,聚精会神都不够。”
这句话父亲好像是站在门边对着门外的人特意说的。
傍晚母亲一回到家,我便迫不及待地把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她听。这也是母亲之前要求过我的,包括如果家里有人来问起父亲该怎么回答,白天她们不在家时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原原本本转述她等等。
我的堂兄也放下笔从里屋出来。他们把我围成一圈,我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关注。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是村长和田委员?”刚进门不久的大荷向母亲确认来人身份。她亟需了解更多信息。
“现在估计他们都知道了。”
“他们早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知道了也好。”
大姐和母亲的对话我一句也没听懂,我也不敢问。
“你爸呀,我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妈,我们不可以失去信心。”
“妈妈,我饿。”小荷把我拉到一边,从锅里舀了一勺面让我端角落里吃。
“往后村里人有得说三道四了。”
“我不怕,妈。阿刚、小荷,你们呢?”
小荷惊慌失措地点点头。
大荷把头转向堂兄。堂兄这段时间大不一样了,不仅回到家埋头苦读,说起话来也大人模样了。
“我已经有过这样一个爸了,我还在乎啥。”堂兄苦笑着扬起嘴角。“但我觉得还是需要送大伯去医院看看。”
“不行,那不等于承认我们爸……”
“你们之前不也是这么跟人说的吗?说大伯病了。”
“那不一样。”大荷痛苦得把头埋进膝盖里。
“我爸没病,他没病。就像月亮它没病,是你们病了。”我不知道一下子哪来的勇气,一把推开堂兄。“不许你说我爸。”我流着泪大声嚷他、捏紧拳头锤他肚皮。
他们不相信我说的,可月亮相信,我只能对月亮说。他现在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顾他们在身后喊我,我奔出屋,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今晚的云层厚得吓人,严严实实盖住了天空,透不出一丝光。天和地一团黑。我能听到自己胸口咚咚跳动,声音怪吓人的。我想往回走,可是我不想回去,至少这会儿不能回去,堂兄指不定会怎么笑话我呢。
你们看,我就说你们不用担心,胆小鬼自己跑回家了吧。
滚开,这是我的家。
我才是这个家里的儿子。
我才是我爸的儿子。
可是家里人好像更偏袒他,以前是,现在更是一心指望着他。
我不停地用手背擦着眼泪,我的整个胸腔好似装上了风箱。我不停地擦,眼泪不停地流,我还得仔细留神脚下的路。忽然,远远出现一束光,跟着急促的脚步声。我心头一松,想着他们终于来找我了。脸上挂着泪我开心地笑了。我站在黑里故意不出声,我想看看是谁打着手电筒焦急地四下里划着光亮寻我。我猜是大姐。二姐胆子小,晚上不敢出门。堂兄,我可不希望是他。
光越来越近了,这回我看清楚了,果然是大姐。
大姐,我正想喊她,我在这呢。
她继续疾步向前,手电的光固定在她前方的位置,她没有东张西望,她的脚步很明确要去哪里。
出于失望与好奇我悄悄尾随其后。走着走着,离村庄愈来愈偏,路却愈来愈熟。难道大姐是上那儿找我?她发现了我的避难所,她早知道了我常去的地方。我心头热热的,我的喉咙又好像被啥卡住了。
“你来了?”
“等急了吧?”
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黑暗中一只手伸向我大姐,我大姐拉住手一个箭步跳上船尾。大姐用手电向后照了照——我赶紧蹲下身子隐藏在暗处——随后熄灭亮光。
“家里怎么样?跟他们说了吗?”
“还没说,没法说。今天村里来人了,我爸他,哎。”
“这可是个很好的机会,错过就可惜了。”
“我知道,可现在家里这个样子,我也不能丢下不管。”
“我把我们两人的名字都报给我叔了,他在那边都会替我们安排好的。叔问起你,我说——”本就压低声音的谈话一下子变得更轻了,但声音更甜蜜了。“我说是我女朋友。”
随后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空气中好似飘着奶糖的香味。
“今晚的天可真黑啊!糖糖刚才跑出去了,也不知这回回家了没。”
姐在记挂我。姐,我就在你后面呢。我心里暖暖的。
“别担心,出不了事。”
“你也早点回去吧,我会尽快跟家里说的。”
“嗯,等等。”
我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咂吧咂吧的声音。
手电的亮光穿透了浓重的黑幕,影子拖在身后如夜间的鬼魅。他俩分开走,我姐走了好一会后,那个黑影才从船那边窜出来,鬼鬼祟祟的。
“糖糖,昨晚去哪了?几时回来的?”
我把被子一蒙,我可不想理她。她昨晚跟一个男人亲热呢,我可都听见了。她正想着跟妈说要离开我们呢。
“你这孩子,啥时才能懂事。”
“我们走了,别忘了给爸送饭,啊。”大荷隔着被子推了推我。
楼下的院子门一关,我就唰地从被窝里起来了,跑下楼梯,对着院墙把正事干了。今天不知咋的,我一刻也不愿呆在家里。我把父亲的午餐摆进托盘,像往常那样,我走上阁楼,把托盘放在门口的凳子上,贴着门听里面的响动。
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传入耳朵,我敲了敲门,但因为今天送饭时间太早了,我把嘴巴对准门缝朝里面的人说:“爸爸,我把午饭放在门口了,我马上要出去,中午不回家了。”说完我把耳朵又贴在门上,这会房间里嘈杂的声音消失了,里面静悄悄的。我想父亲应该听到了,我转过身蹑手蹑脚地准备下楼。
“糖糖。”是父亲的声音。
阁楼的门吱嘎打开了。不,不。我扶住楼梯,难以置信地望着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的父亲。我该怎么来形容他:除了明亮的眼睛,我的父亲身体的其他部分看上去仿佛都枯萎了,就像冬天里地上的落叶和落了叶的枝杆。
“爸爸。”我的眼泪可不听我的使唤,我张着嘴唇,我想去抱抱他,可是我的脚也不听我的使唤。
“糖糖,爸爸要走了,爸爸要离开这里,”父亲扶着门,“爸爸要和你们说再见了。”
“是我连累了你们,要听话。不用告诉妈妈和姐姐。”
我想问爸爸你要去哪里,想问他为什么要瞒着她们,我脑子里很乱,我听见自己说:“爸爸,什么是冥王星?”
父亲的眼睛含着笑意。
“糖糖,躺在船上看到了什么?”
我瞪大眼睛望着父亲。
“死亡与重生,你会看到的……”
接连几天,我都梦见父亲,我看见他的眼睛出现在夜空里,它们叫做星星。
我不敢告诉妈妈和姐姐父亲离开的事。父亲叫我遵守诺言。只是母亲每天晚上拿着托盘下楼,嘀咕父亲只吃了一点点。我跑过去一看,发现比起中午送上去时托盘里的食物少了一些。我不免怀疑,也许父亲只是和我开了个玩笑,我总是这么安慰自已。
直到有一天,然后第二天,接着第三天,母亲从阁楼上下来,捧着托盘大惊失色地告诉我们,你们的父亲可能出事了。我们把母亲团团围住,盯着盘中纹丝未动的午餐。大家面面相觑,脸上挂着忧愁。只有我反而轻松了,因为谜底揭晓了,我知道父亲去了哪里。
我们跟着一脸阴郁的母亲走上阁楼。阁楼的门虚掩着,母亲好像怕父亲生气似的,推门时尽量让它发出最轻的响声,可是它还是吓了我们一大跳。
“他爸。”母亲站在门槛外,母亲的舌尖有些发颤。
阁楼里冷清清的,只有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回答她。母亲仍旧立在门口,她靠着门框迈不开步,整个身子软下来,没有一点力气。
“小荷,扶住母亲。”大荷边说边和堂兄侧着身体从母亲身旁过去,我跟在他们后面。
自父亲住阁楼以来,我们已经很久未走进这个房间。阁楼的窗户打开着,窗户前的地板上一片银白。我们仨不约而同地抬头望了望挂在天空的圆月。今晚的月亮像个玉盘。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在窗边多了架自制的望远镜,镜头对着窗外的天空。
“也许从这里可以看到父亲哩。”我几乎有点遏制不住地兴奋。一片凝重中冒出一声欢呼,显得颇为古怪,他们一个个可是心事重重呢。
正如大姐所言:人总是有法子度过坎的。大家的伤心没持续太久,家里又发生了很多新鲜事:大姐和我未来的姐夫在城里找了份好工作;我的堂兄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村里人都来我们家道贺呢;因为没有父亲的托累,母亲在镇上的一家超市干活,她说比在村里轻松多了;小荷升初中了,只有镇上才有中学部。我们索性在镇上安家,我又交了新朋友。渐渐地大家不再提阁楼上的事,村里的老屋年久失修,慢慢随岁月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