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爷爷”
尖利的呼号声悠长地回荡在乡村清冷而又寂静的初冬下霜的早晨里。远处,早起人家的烟囱里已经袅袅地升起了炊烟。
乡邻们手忙脚乱地把瞎眼爷爷抬进屋里。这老头子真是不要命了。谁也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冻成这个样子。
黑子呢?黑子呢?忙乱的人们找寻着黑子的踪迹。但没有人看到黑子,没有人找到黑子。
黑子不见了。人们似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瞎眼爷爷的举动。人群中不知谁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又有一个人叹了一口气,这叹息好像能传染人似的,一声连一声地轻轻地响起在瞎眼爷爷的床铺前。
菱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她也像人们一样在叹息黑子的不懂事吗?可是有谁知道没钱买校服的苦恼?他们没有一个人懂。他们也根本无需体会为了一件校服所受的折磨。
瞎眼爷爷终于醒过来了。他抖抖索索地握住了菱花的手。
“孩子,你知道黑子去哪里了吗?”
坚强的瞎眼爷爷整个人都在颤抖,老人哽咽着,嗓子里响着沉闷而粗重的呼呼声,不知道是不是有痰堵着。菱花觉得瞎眼爷爷就快要哭了。
黑子?
菱花的心猛然一紧。她实在没有办法回答瞎眼爷爷的询问。她也不知道黑子去了哪里,她也是来找黑子的。
黑子到底去了哪里?他能去哪里?
瞎眼爷爷挣扎着要起床,他还想站到门口去等黑子。
天实在太冷了,菱花怕瞎眼爷爷再冻坏身体,便劝瞎眼爷爷在屋里等。但瞎眼爷爷执拗地就是不肯在屋里等,他坚持要站在门口直到等回他的孙子,因为黑子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菱花怎么也劝不动瞎眼爷爷。没办法,她只能把被子披在瞎眼爷爷的身上。这样好歹也能为瞎眼爷爷避点寒气。她扶着瞎眼爷爷慢慢地往门口挪动,瞎眼爷爷手上的竹竿在地面上“笃”“笃”地响着,那声音好像不是敲在地上,而是敲在菱花的心头上,菱花的心突然柔柔地一酸。
菱花站在瞎眼爷爷旁边陪着瞎眼爷爷一起等黑子。很快,菱花的头发上、眉毛上、衣服上也挂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瞎眼爷爷实在不忍心菱花这丫头陪他一起受冻,他催着菱花赶紧进屋暖和暖和,别陪他受冻了。但菱花就是不听他的劝,也同他一样犯起了倔。菱花执拗地站在瞎眼爷爷的身边。
瞎眼爷爷一时拗不过菱花。虽然他心里担心黑子,但他更怕冻坏跟前的这个丫头。瞎眼爷爷没有办法了,劝不动菱花回屋,他只好先回屋。瞎眼爷爷沉沉地叹了口气,摇着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菱花的手回屋去了。这两个孩子咋都这样犟呢。
菱花把瞎眼爷爷扶进屋里,并给他盖好被子。老人一直握住她的手不放,老人求菱花帮他找找黑子,他就这么一个孙子,而这个孙子从来没有在外面过过夜。要是这个孙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用活了。
菱花答应帮瞎眼爷爷找黑子,但她该到哪里去找黑子了?
菱花忍着眼泪走出黑子家,她答应瞎眼爷爷找黑子,可她实在不知道黑子到底去了哪里。
黑子到底去了哪里?他会不会到桥洞下过夜去了?
菱花决定去桥洞下碰碰运气,因为黑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桥洞里那个他自立的家中躺躺,睡睡,休息休息。黑子曾经告诉过菱花他只要在桥洞里睡上一觉,什么烦心事都会忘记,他又可以重新快乐得像白莲河里屁股露在水面上一蹶一蹶的鸭子了。说这话的时候,黑子就笑,黑子笑起来,会露出一口有点发黄的白牙。菱花喜欢黑子的笑,菱花觉得黑子的笑就像白莲河上黑黢黢的菱壳里藏着的黄白的生菱角,尝起来满嘴里满心口都有一股甜滋滋的味道。但这样的时刻并不多,黑子太少笑了,几乎就不会笑。
空荡荡的桥洞里一个人也没有。
菱花怀着希望的心顿时就像冬日的天空,干干净净的,所有的云朵都被寒风刮没了。
天冷后,桥洞里过风过得厉害,再也不适合露天露地地铺张席子当家了。但这难不坏黑子。黑子的手非常巧,他想法子用竹竿紧压着稻草扎了三面草墙。三面草墙再就着东面那堵水泥墙,黑子很快就给自己搭成了一个还算凑合的小窝。现在那张破芦席上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还有一床乱糟糟脏兮兮的破棉被。这样的窝这样的床寒碜又不保暖,只能勉强抵御风寒。但黑子还是爱往这里钻。这里虽然冷,但可以让他的心安静下来。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心更重要的呢?
菱花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床破棉被,棉被上还有一丝淡淡的温热,看来昨晚这床有人睡过。
黑子到底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到底去了哪儿?早一点来是不是就可以遇见黑子?
菱花沮丧地瘫倒在稻草床上,她心里充满了担忧和痛苦。她该到哪里去给瞎眼爷爷找黑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