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构画过很多次想遇的场景,我看到一个镜象,一个遥远的镜子里的陌生人。可当这镜象充满我的左眼视野的时候,满屋子升腾起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气氛,让我迅速为这氛围罩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恬然的愉悦的感觉。瞬间很快转换成一种场景,我居然有如此平和无欲的心态来接受这种相遇,淡淡的馨香,雨丝般轻柔的相遇,向一只黑蝴蝶飞进我右眼的视野一般。
面对的是目光,是没有任何邪恶与纷乱的生命的扑闪,这种扑闪中却有一种无限深沉的生命的内敛性,容不得你转念便沉入了记忆的盲点。青草地,雨露的冬青和滋润的春天的风,走过去你的袅袅婷婷,走过来一种古典的神韵,让我觉得生命中青春的季节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又轻快的古代舞步散发出的撩人的气息。一口气接不上来,所有的一切便都消失了,消失在句逗与稍歇之中。休止符号是打在乐章的开篇,弄不清接下去的展现是晦涩的,还是明朗的。
匆匆来,匆匆去。包袱越背越大,又越背越轻,最终在没有知识和意识的夏天,结束了这一样的旅程。爱是生命的相遇,是磨转了无数的灾难之盘以后的生命的契合。一个契子,打入一个增梓头,构成一个完整的、稳固的、精致的、纹花的、耐用的、平常的。
青春的花季向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只在心膜上有些汗蒸发而从不会停留在旷野空谷成为悠久的回声。青春是弥散的,她时刻在旷原中搜寻着那久已等待的声音,弥散在每一根发丝,每一个毛孔中。青春是惘然的,她总是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遇上那么远的期待,惘然于那迷乱的花开花落。声音固执的钻进身体存留心膜,拨动连自己也不知音阶的极为精致的弦。青春只在这弦上留驻分秒,可却让你永远为这绝响纳闷和欢悦。在颠三倒四中,你摸不着回家的归路,在惶乱中你去一个一个面对陌生的眼光,在惶乱中你获得一个又一个自己的镜象--丑的、美的、真的、假的、善的、恶的而你却不认同于其中任何一个,哪怕你手足无措精疲力竭。
有无数的相遇,让我回味每一个喷嚏。跟石头相遇让我感到冷峻的质感,跟鲜花相遇,让我体察自我轻松的一面,跟目光相遇,跟你相遇,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镜子中人和目光中人。存在就是这么一种相遇,相遇在秋黄冬白之中,相遇在春绿夏红之中,相遇在目光中。
你来了……
来得那样匆匆,轻轻的目光透过我的心胸,逼迫我的灵魂发出声来,不再抽象,被无数陌生的眼光高举,空悬在冰冷的绝壁上。我忽然觉得所有的锁链在你目光的浸润中,渐渐地销熔,坠落在望不到底的谷底,没有声响。肉体重新被灌注血液,变成可操作的实在,意识重新被赋于灵性,自由的飞来飞去,象鹰岩上的一个犀利的雕,是你解放了我吗?还是我已到了落实期限?
希望成为一种关爱之后,便连锁起无穷无尽的心债。青春在步履蹒跚中飞逝,心债也在蹒跚中减轻,直到我自觉自己的本相,直到我自明自己所遇的目光便是生命的重逢。意志存在总是概念而相遇与重逢却永远是心灵的经验。生命在相遇中落实,生命在相逢中实现,生命最令人感慨的便是体验这种相遇和重逢。生命总是不断地重温自己,而不是飞离出去成为无主孤魂。
有无数的错过,目光与目光,身体与身体,心灵与心灵,也有无数次机遇,可重逢却是唯一的,只有在最初的相遇中淹没了生命的契合,才有这唯一的不由自主的重逢。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如花儿盛开般的生命契合,因而重逢是最难得的幸福。在重逢中我可以尽情的对自己,看清我的每一个细部,看清生命的另一个到底是怎样令人沉醉的风景。面对苦难,所有诗歌都显得轻薄,可面对生命的安抚,所有的难都变成陈年的醇香,这便是重逢所能带来的幸福的奥妙之处。
你来了,很碎很碎的步子,很轻很轻的雨点,出现在春天的容颜里,出现在我迟暮的青春中。你是我的另一面,我是深藏在世俗中永不衰褪的青春的形象。你说着、笑着、活泼如林中小鸟,我听着、看着沉默如黑森林。没有心焦,没有性急,却有一丝相见恨晚的哀愁,我说着、笑着激起如高山飞瀑,你听着、看着静默如苍茫江水,没有玄想,没有允诺,有的只是默然相顾中的爱怜。爱情这花只开一季,只开在青春的季节,或许山高水远或许海天一边,只要有这重逢便也没有辜负了这青春时光。
当我从那高崖上飞落的那一刻起,或许就注定了在地上爬行的命运,当我接受了你最初相遇的信任和最后重逢的关爱之时,或许又注定了新的沉重的地上生活,当目光消失在茫茫人群中,我的心重又被烙在冰冷的绝壁上,象一尊雕像,告示每一艘驶近的青春航船,哪里是礁石,哪里是港湾,无昼无夜的任凭风雨的刻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