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单位里,我是专门跟文字打交道的人。每天上班时间,办公室门一关,我就要坐在办公桌前和文字纠缠不休了。
陪伴我和文字的,还有我手上的烟。
虽然在学生时代就学会了抽烟,可我却一直没有多大的烟瘾的。那些烟枪们抽烟,专注又用力,仿佛要把所有烟雾甚至烟卷本身都要吞进肚里,而我只是让烟雾从口腔和鼻孔走一遭,直正吸入的少之又少。我抽烟只是为了配合写字而养成的一种习惯,烟能不能给我带来灵感不好说,但那些日子里,没有了烟,我便无法进入正常的写作状志。
那些时刻,点着的香烟在我指间慢慢燃烧,将时间烧成灰烬。我不时地将香烟放入口中,轻轻地吞吐。烟雾缭绕中,我的大脑在快速运转:如何给待写的一篇公文拟题、定调,如何谋篇、布局,如何能真正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又能让领导满意……常常,烟抽完了几支,而我却还未着一字。
一间办公室也就那么大一点地方,又是关着门,我在里面不停地吞云吐雾,其空气污浊程度和难闻指数可想而知,可置身其间,我竟一点不适的感觉也没有。
一次,一个不抽烟的同事来访,刚推门进来,他就吃惊地站住,睁大眼睛问我:你整天都是这样过的?我反问:怎么了?他说:烟味太大了,我一进来差点没被熏晕,你咋也不开着门?
当时,我正在写一个应急的材料,时间紧,难度大,因此,烟也抽得特别多。看那同事一脸嫌弃和同情的样子,我只能故作轻松地回答:这也是一种熏陶。
讲真,如果戒了烟,办公室又敞着门,我绝对会无所适从的。
所以,在写文的时候断烟,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那个周末晚上,一个人在单位里值班,等抽完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便上床休息。夜深时分,突然电话响了。是领导打来的,说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非常非常紧急的材料要写,必须连夜写出来,第二天一早就要用。
等领导在电话里吩咐完,我的睡意自然全无了。用凉水草草洗把脸,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启动Word,再习惯性地拉开抽屉找烟时,才意识到室内已无烟可抽了。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说不定在哪个地方还有被遗忘的烟呢!就开始找,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翻看,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检查,书柜、床头柜、茶几上下,甚至连被窝都掀看了几眼,哪里有烟的影子?连一支都没有!
想到有同事烟瘾很大,他们的办公室里一定有烟,可人家不在单位啊!去街上买?这深更半夜的,又是乡镇,哪个店家不关门?站在窗口,对着漆黑的夜,我一时间魂不守舍。
最后,转过身,我的目光回到了那个烟灰缸上:里面有数不清的烟头,有几颗尚存较多的残留,如果重新点燃,还可以再抽上几口。
而那些烟头大多都埋在了烟灰之中,再捡起来抽,不过瘾不说,也不好下嘴呀。但也只有它们能救急了。那就捡烟头吧,反正捡的是自己的,也没人看到。我把能再次利用的烟头一颗颗从烟灰缸里捡出来,然后再掐掉过滤嘴。是的,我要接烟头了!你别说,这接烟头竟然是个技术活,我鼓捣了好一会儿,才把几个烟头结成正常一支烟的长度,且衔接处很是勉强。等我把所有的烟头结成“两支半”之后,就又拧开一支圆珠笔,用笔壳充当起了烟嘴。
因为没有充足的香烟做保障,那晚上的材料,我写得很是艰难,特别是材料的后半部分,我几乎是在无烟的情况下写的,那种被逼无奈的煎熬感觉,不抽烟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也曾想戒烟,也曾采取了行动,但每一次都以失败而告终。一年年过去,不觉人已半百,身体也出了状况,医生说:烟就彻底戒了吧。
就下了决心:戒,这次来真的!不就是写作时离不开烟吗?那就训练自己在无烟的情况下来写呀。在完成官差之余,我开始了自己的“无烟式写作”之旅,白天写,晚上也写,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不间断地写,且每天至少保证二千字的写作量,但绝对不能抽烟,办公室也确保不存烟。
过程当然痛苦,但我最终坚持下来了。几个月的时间里,在写完了四十多万字之后,我终于可以接受无烟写作的现实了。当我再在电脑上敲打文字的时候,没有烟的陪伴,我已满心平静,文思如常。
至今,已有四年多了,我一支烟也没再抽过。一次,在梦中抽了烟,醒来后竟连连庆幸:还好只是个梦。
往事如烟,在我看来,那“烟”便是一支支被抽掉的香烟。“点燃一根烟,我的心是吐出的眼圈”,在烟雾中生成的公文材料,与烟相伴的喜怒哀乐,办公室里的浓重烟味,都已随着光阴的流逝,慢慢飘散,渐淡,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