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堂堂阿史那将军的嫡长女，怎么可能嫁给一个汉人教书先生呢？

这个道理，碧落明白，瑶姬和亦煦一样明白。

可是爱情这个东西，谁也抵挡不了。

年节下头，瑶姬就对阿史那将军提了个建议，说是让碧落嫁给亦煦。一来碧落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二来亦煦要回大周了，让他把碧落带回大周，他也许还能记着阿史那府的一丝好处。

其实稍微想想就觉得这两个理由简直漏洞百出，以碧落的身份，嫁不嫁人根本对阿史那府无所谓。

何况碧落在突厥就被认为是不祥之人，哪有把不祥之人再嫁去大周的道理呢？

可是阿史那却没有想那么多，既然是他宝贝女儿的主意，他也不会反对。何况他也的确觉得碧落十分碍眼，恨不得她走的越远越好，于是匆匆就把婚期定在了年后。

是的，要同亦煦嫁去大周的，实际上并不是碧落，而是瑶姬。

眼看着瑶姬已经到了非嫁人不可的年纪，按照阿史那将军的性格，是定然不可能让她嫁给大周人的。他必会在年轻一辈的突厥贵族子弟中选一个中意的让瑶姬嫁了。

于是瑶姬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出嫁的那一日，她不会出现在婚礼现场，而是让碧落装作她在她的房中。没有人会想到，花轿中真正坐着的，是阿史那将军府的大小姐。

等到阿史那将军发现的时候，瑶姬和亦煦也许已经进了大周的关隘，让他们无从追捕了。

而碧落呢？

没有人想到碧落究竟会是什么下场，连亦煦都在为她和瑶姬未来的计划而欣喜筹谋，却没有问一句碧落该怎么办。

碧落的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别人都可以不问，可是为什么连亦煦都没有问呢？

可她还是答应了亦煦和瑶姬的请求，不为别的，只为了亦煦眼中那灿若星辰的希望，碧落就知道，她一定不忍心让亦煦的希望落空。若是他们日后幸福了，大约也是她最幸福的事情了。

婚服很快就送到了碧落的手中，因为要嫁去大周，所以是按照的样式做的凤冠霞帔。

碧落这辈子从来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那鲜亮的红色仿佛让碧落知道，原来她也是活在这世界上，有血有肉的人。

这是一个注定无法入眠的深夜，碧落将那凤冠霞帔一件件仔仔细细地穿戴在了身上。烛光摇曳，美人映良辰，碧落的异色双眸好似在烛光中被赋予了魔力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惜了。

她轻轻叹息，而后将盖头盖在了头上。可惜了，这般好景，无人能欣赏。不知道瑶姬穿上这这套喜服的时候，是不是如同自己一般好看？

不……

碧落闭上眼，复又将那盖头扯了下来。不必多想，便知道，瑶姬穿上这样一套喜服，定然比自己好看许多。

若是能嫁给亦煦的人是自己……该有多好！

两行清泪静悄悄地在夜深人静的深夜里兀自肆意，碧落从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这般孤单过。就是从前被人欺负了，只剩了她一个人，她都未曾觉得这般孤单。

碧落想，如果她没有认识亦煦该有多好。

那么如今，她还是那个阿史那府自由自在的小丫头，也许有一日能找到机会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到大周去。

再或许，她能找到那么一个地方，在那里没有人害怕她异色的双眸。她会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还能寻到一个心爱的男子，生几个可爱的瞳色正常的孩子，陪她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

可惜，这世间没有什么如果或许。她是碧落，无人问津的碧落。

即便她知道，若是阿史那发现了他们所谋，定然不会再留她的性命了。可是她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她无法面对亦煦眼中的哀求和希望，她想，也许亦煦就是她此生的劫吧。

可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上天也没有给碧落应验她的劫难的机会。

一月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亦煦逃了，不是他要丢下瑶姬，而是因为他被发现是大周的细作，借用瑶姬的爱慕，偷了阿史那府的重要兵力布防图。

不知该说他是聪明还是愚蠢，他没有跑向大周的方向，因为那里必然有追兵。他往大漠跑去了，茫茫的大漠，就是阿史那的兵也不敢深追。

瑶姬一剪刀一剪刀地绞碎了那件大红的喜袍，在她的眼中除了被戏耍的怒意之外，碧落再也见不到其他。仿佛她和亦煦从前的那一场爱情，不过是镜花水月，瑶姬绝口不提。

就连对于碧落，她似乎都多了几分忌惮。从无话不谈，到形同陌路。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碧落觉得瑶姬真傻，亦煦对她的感情就连自己这个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她偏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如果换做是自己呢？换做是自己，也许也会难过也会恨，可是亦煦那双眼啊……她永远都拿他没有办法不是么？

碧落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拦住瑶姬的去路。最近这些日子，瑶姬胖了不少，也贪睡得很，常常窝在房子里不出来，碧落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接近她：“瑶姬姐姐……我……”

挥退了下人，瑶姬斜眼看着碧落，用突厥话道：“你要做什么？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亦煦这个人，否则，我会让父亲把你赶出府去的。”

咬了咬唇，碧落看着瑶姬并不太好的脸色，却仍是继续道：“瑶姬姐姐，您让父亲把我赶出府吧。他一个人去了大漠那么久，我不放心。我想去看看，反正我在府中也没什么用处。”

听碧落这么说，瑶姬似乎很震惊，她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神色方才缓和了些：“你……竟肯为一个背叛了我们的人，做到这样的地步？”

背叛吗？

碧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和瑶姬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对我来说，亦煦不是背叛者。他是……第一个夸我的眼睛好看的人。母亲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想我现在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