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的车水马龙和机器的嘈杂声中,葬礼变得轻浮、陈腐,毫无尊严。没有大地原野的背景,这些仪式成为无源之水。
——梁鸿《出梁庄记》
我以为。
眼泪,静默,黑白,葬礼的标配。
那是生人对逝去的生命的敬畏,或者怀念,以一种共通的方式。
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画风一转,就变成了“脱衣舞、唱歌喝酒、欢叫跳跃”这样的词汇。
我们倒也不在乎。
本来嘛,生活深处无一物,自己的日子过好便成,只要不是自家的丧事,无妨。
萤火去世的时候,是在2014年11月或者12月,享年据说81岁。
萤火是一个老头,瘦弱,自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鳏居,有几个孩子,不常来看他,入了基督教,所以被村里信佛的人视为异类。
被叫做“萤火”,估计也是暗示他这一生,寂寞孤零吧。
我在电话里听到他过世的消息,有些怔住,明明我答应他过年把给他拍的照片送给他,忽然说没了就没了。电话那一头很嘈杂,竟然有欢声笑语传来。匆匆挂断电话,室友叫我去吃法,我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某天读到这样的一句话,忽然关于他的回忆就翻开来了:
一个人,在人世,遵从季节的调遣勤耕细作,养了几只鸡,几只兔子,门口种了两棵梨树。晚上早早休息,看新闻联播,电视机经常坏,没人来修。他也不在意,在别人还在和媳妇聊天吃晚饭的时候睡下,并不知道孤独是什么东西。
只是,可能会在梦里看见妻子的样子,哭或者冷漠。
醒过来,一如往常的生活。
别人并不关注他。
他没有朋友,孩子不常回来。
现在他过世了。好像大家都没有不开心。据说,他的那几个儿子葬礼上出现了,草草行了些仪式之类的,就匆匆地返回城里工作了。
“请假半天扣100块呢!”村人给我形容得很像,语气夸张,表情扭曲,但是我就是确信这样的表情出现过,在本该安静、悼念的他们父亲的葬礼上。
在中国的土地上,人只分为两种:已故者和幸存者。共通点,就是那个”者“字,昭示着生而为人的事实,所以喜怒哀乐,所以冷漠,所以堪以所有不寻常的潜规则,只要活着。
但是,已故者不会托梦告诉幸存者哪里有宝藏,幸存者不会长久念着已故者。悲伤一时,快乐一时,其他长时间里面,每个人都是”中国式面孔“:面无表情,带着探视与防备,笑不由衷,哭不走心。
都说太阳底下无新事,我们渐而认同一切光怪陆离。
可是,阳光照不见的地方,忧伤俯拾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