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兴是堪与李永平相提并论的马华文学重量级作家,代表作有《伏虎》《赛莲之歌》《顽皮家族》、《群象》、《猴杯》等。
张贵兴,1956年出生在东马的婆罗洲砂拉越地区,是家族中的华裔第三代移民。因整个家族的争端,加上当地的生存环境,迫使张贵兴在1976年到台湾求学。二战期间,日本侵占马来西亚,马来人与华人矛盾剧增,这个背景下便是张贵兴写《猴杯》通往“雨林”的历史背景。
《猴杯》这部长篇小说,讲述的是主人公雉辞去学校教师的工作,从台湾回到故乡马来西亚砂拉越,寻找抱着刚生下婴儿的妹妹丽妹进入雨林,受到达雅克族人的热情款待,与达雅克女孩亚妮妮的情感纠葛。
《猴杯》被称为华语文学魔幻经典,张贵兴运用官能描写,借着热带雨林展开故事,演绎一段魔幻现实家族传奇史。这篇书评我将从官能描写、魔幻残酷美学,来浅析南洋华人家族的罪与罚。
一、运用官能描写,将人性的情欲隐藏在人文生活中。
《猴杯》这部小说最大的特点就是,张贵兴全篇运用官能描写手法。无论是描写人物的情感纠葛,还是雨林原居民的人文生活,让读者随时都会感受到张贵兴编织的热带雨林历史背景舞台。
①雨林原居民的人文生活
小说的主人公雉的妹妹丽妹,生下一个畸形婴儿,一直被放在加护病房的养育箱里。医生建议放弃治疗时,丽妹抱着婴儿离开了医院,消失在医院后面的热带雨林中。
雉踏上寻找妹妹的旅途,与达雅克人巴都和达雅克女孩亚妮妮一起进入雨林中。在巴南河畔,巴都沿途探访了三座长屋。沿岸居民的人文生活,张贵兴就运用了官能描写。
顽童垂着割了包皮的小阳具和西瓜般的清嫩屁股,在岸上翻滚得像俎上的活鱼。女孩裸身洗发,彼此追逐,乳房笑逐颜开。青年汉子的刺青仿佛暗夜飞蝠,手上的鱼叉柄雕凿斑驳。
文字间透漏着情欲,也暴露出雨林原居民由于与外界隔绝,仍然保留着古老的生活方式。女孩裸身洗发,这种古老的生活方式也关系到婚姻习俗,也为后面揭开丽妹的情感纠葛,做了伏笔。
②达雅克族人的热情待客
达雅克人有杀猪宴亲的习俗,拿出最珍贵的东西招待客人。如果客人年纪比较大或是体力很弱的人,就会用小猪来款待,如果客人慈爱有善心,不忍杀生,就会请勇士来代客杀戮。亚妮妮以勇士级的成猪迎接雉。
整个杀猪的仪式,持续的时间长而且惨不忍睹。雉拿起长矛对准猪刺了十多下,猪全身是血,而达雅克族人却一阵阵的鼓掌与欢笑。这种场面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实在是残忍,却反衬出达雅克族人的风俗,待客热情,同时也暴露人性狂野的一面。
亚妮妮就这他的食指和拇指吃了,他于是抚摸到比象鼻肉更柔软肥嫩的亚妮妮的唇舌。
此外,宴会上还有吃各种肉,喝米酒。张贵兴对亚妮妮吃着象鼻肉的描写,不仅撩起雉的食欲,还让雉的食欲城堡彻底被猪蛇鸡鸭攻占。张贵兴运用的官能描写,写的是达雅克族人的生活习惯,却将人性的情欲隐藏在其中。
张贵兴写的《猴杯》这部小说,字里行间带着鬼气,用夸大修饰的词语,将暴力、情欲隐喻在各种野兽草木之中,让我们在阅读时犹如身临热带雨林,刺激着我们的感官,不愧称为魔幻残酷美学。
二、魔幻残酷美学,将人性的暴力隐喻在野兽草木中。
暴力美学起源于美国,多数是运用在影视创作上。主要是在感官上,使暴力以美学的方式呈现,让幻想中的镜头来表现人性暴力面和暴力行为。观赏者往往惊叹于艺术化的表现形式,无法对内容产生具体的不舒适感。
而张贵兴的《猴杯》融合了这个手法,将人性的暴力隐喻在犀牛、蜥蜴、猴子、猪笼草、丝绵树……种种野兽草木之中,这种雨林魔幻残酷的美学的风格,也开拓了读者对华文创作的眼界。
①猪笼草的隐喻
《猴杯》这部小说读完之后,才发现题目也带着隐喻,指的是“猪笼草”,是一种热带肉食植物,俗称“猴杯”,正式名称“忘忧草”。猪笼草溢出的香气可以吸引蜜蜂、蝴蝶、苍蝇等,猪笼草肆意生长,其他动植物就会暴力式地滋生。
丽妹的手臂上就有一块猪笼草刺青,朋友告诉她叫蝎文。巴都全身文案纠缠,手臂上的猪笼草刺青更醒目,纹身似乎成了当地民族的一种图腾和信仰。
猪笼草,一种像红毛猩猩手臂,一种像雄鸡脖子,寄生矮木丛上,有的捕杀机制未长成,有的刚掀开瓶盖展开处女猎杀,有的已枯死像破萝,但大部分青壮老练像这野地的肉食性猛兽,在炎热的西南季候风吹拂下血气淋漓和充满脉搏跃动。
猪笼草也是一种象征,在当时马来西亚社会阶层,有人是种植园的庄主,有人是苦力民工,自然就存在剥削、暴力、奸诈、贪婪、残忍,这背后也暴露着人性的阴暗面。
②热带雨林的隐喻
张贵兴把热带雨林比作“母亲”,雨林胸怀宽大,现实生活里无孔不入的不愉快和伤痛被雨林稀释得无影无踪,也是心灵疗愈的地方。
行走于暗无天日的雨林……动物、鸟类、昆虫、全无踪影,但是在这种地方,形状和影像完全派不上用场,男孩必须利用听觉,从声音去去辨别它们。此时,声音比影像更具体和真实,更有血和肉,更让男孩触摸到、嗅到、舔到、嚼到对方的皮肉、骨骼、血液、粪便、唾液之类。
对雨林的描写,其实这背后也是人类与自然,庄园主与民工,男人与女人,殖民政府与反动阶级,相互间的争夺、残杀、情欲、暴力,看似祥和的热带雨林,其实里面也暗藏着暴力,埋葬着很多无辜人的生命。
在《猴杯》这部小说里,张贵兴将现实的情景、人文生活、雨林的传说、想象的魔幻等构成了动态式的雨林空间,运用官能的描写,将各种的人性欲望、暴力与雨林挂钩,雨林不仅见证了欲望的扩张,也隐藏着罪与恶的共谋。
三、道德与情欲的交织,潜藏着家族的罪与罚
《猴杯》这部小说明线是丽妹生下畸形婴儿,抱着婴儿逃走。雉去寻找逃走的丽妹,在途中与亚妮妮发生情感纠葛。这故事还有条暗线,雉与学生王小麒的爱恋,祖父与丽妹的情感,是讲述的一个家族四代的爱恨情仇。
①祖父与丽妹的情感纠葛
曾祖靠献给英国总督黄金,换取了种植园的庄主,为了扩张土地,在庄园里设有鸦片馆、赌馆、妓院,看似是为民工提供便利,这背后也是对民工的一种压榨与剥削。
民工周复偷了鸦片膏被暴打,被迫将女儿小花印抵押给种植园,签了10年的契约。小花印进庄园后,祖父就喜欢上了小花印,却不能娶她。后来,祖父带着小花印逃走没成,小花印吞食毒菌死去。
丽妹不是雉的亲妹妹,而是一个赌友欠下祖父庞大的赌债,用丽妹来抵押赌债的。巧的是,祖父初见丽妹想起了小花印,丽妹穿着小白布鞋,小衬衫小短裤,肚脐暴露,手臂上纹着猪笼草。此后,祖父便经常带丽妹到丝绵树下,侵犯她。
丽妹生下的是畸形婴儿,医生检查出丽妹腹部有一层厚厚的茧,像是用腹部肢着行走,丽妹的行为无疑也是一种反抗、痛恨。
丽妹只不过是祖父对小花印情感转移的一个替代品,并非是真的爱恋。而祖父为满足情欲却毁了丽妹的一生,更是不可原谅的道德背叛。
②雉与亚妮妮的爱恋
《猴杯》这部小说中,张贵兴在讲述雉与达雅克女孩亚妮妮的情感纠葛时,中间穿插着描述出雉与学生王小麒的情感。老师与学生谈恋爱,也是一种违背道德的行为。
雉在寻找妹妹的途中,因为肩部受伤,亚妮妮便日夜照顾他,敷药、喂食,并相处了四个夜晚。按照达雅克族人的风俗,五个夜晚,雉就要娶妮妮。妮妮为了不让雉为难,第五个晚上没有出现。
故事的结局,雉与亚妮妮本应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张贵兴在结尾安排的结局却是一个悲剧。亚妮妮来到雉的家乡,提出与他结婚时,雉却被巴都射了三箭而死去。
祖父因与达雅克族的恩怨纠葛,被巴都的祖父报仇杀死。雉在情感上不仅犯了祖父犯的毛病,其命运也卷入到与达雅克族的恩怨中,最终被巴都射死。这恩怨的背后,演绎的却是家族的发家史、殖民史,对热带雨林土著居民的暴力、杀戮,更是南洋华人家族的罪与罚。
结语:
张贵兴小时候的家浮脚楼,左前方是凤梨园和玉米园,左后方是香蕉园和菜园,右前方是胡椒园,右后方是果园,后方是一望无际的芒草丛和雨林。后来,浮脚楼成了许多过路人的落脚处,被莽丛淹没,摇摇欲坠,鬼气森森。这一切都化身在《猴杯》中,魔幻与现实,描绘出一部“猪笼草家族”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