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2月15号,正月初四。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期待已久的三天“新年”,已经过完了。
但是,今晚于我而言,却是心潮澎湃的:孩子昨天就预约了我,今晚要和我一起去看《你好,李焕英》。以前,我们母女也经常看电影。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孩子就不再和我一起看电影了。她要么和同学去看,要么和哥哥姐姐去看,要么和形影不离的闺蜜去看……总之,我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她遗忘在角落里了。孩子成长的过程,其实就是不断挣脱母亲怀抱的过程。虽然有时候我也落寞伤感,但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
这部剧情,笑点多,泪点更多。散场后,孩子一直拉着我的手低着头往前走,试着走出这拥挤而杂乱的人群。我知道她哭红了眼睛,有点难为情,怕被别人看到。所以我就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快步走。终于走出了影院大楼,广场上人影绰约,和煦的风拂过脸庞,瞬间令人清爽。女儿终于仰着头,深深地嗅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说:“妈妈,我看哭了,你哭了吗?”我说,“嗯,我也哭了,不知不觉中。”然后我俩就在玉龙湖畔笃笃地走着……
火树银花的广场,似乎点亮了这个寂寞的小城,而湖边的万条垂柳,又提醒着这个春天来得有点张扬。还有那一簇雪梅,灯火残影,依稀镂空了严冬的花窗……走过了热闹,远离了宣泄,母女俩静静地靠着湖边水榭。一阵风过,刘海蔽颜,星月倒映,一湖荡漾。于是,沉默的,不只是今晚的彩虹桥。多少碎片化的记忆,因了今晚的这场电影而自动拼凑成了一幅动人的画卷……
剧情里,李焕英为了不让女儿担心,故意拿着车票上了中巴车,等姑娘乘坐的车一走,她就立刻退票下车,迎着风雪徒步而行,为的是省下那么一张票钱。这一幕,一下子就戳中了我的泪点。高一那年寒假,母亲来接我回家。等我们考完试再回宿舍收拾一番,再赶到含山汽车站,天已经擦黑了。所幸,赶上了末班车。上车后,母亲就近靠在车前驾驶室栏杆边,用扁担拄着地,尽量不让自己随着车的颠簸而左右摇摆,费力地从口袋里掏钱买票。也许是因为风雪天,手冻僵了,也许是因为囊中羞涩,母亲久久掏不出钱来买票。售票员很嫌弃地乜斜我们俩,不耐烦地大声喊着:“哎,哎,你两个,快点买票,不然下车。”“哦,哦,我在拿钱哩!”母亲涨红了脸,急急地解释到。可是越急越掏不出钱来,驾驶员终于也火了,把车往路边一停,冷硬一声:“下去!”我妈还在哆哆嗦嗦地在裤兜里掏着,一车人异样的目光盯着车厢昏暗灯光下局促不已的母亲,我的脸上也热辣辣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母亲是个被抓了现形的小偷,又气又急又委屈,我红着眼睛看着妈妈,同时挤出一句话:“妈,我们下车吧!”说完就准备拖着一口袋什物下车,弯腰的刹那,泪水滴在我蠢笨的棉鞋上,但是倔强的自尊让我逼回了多余的懦弱。
就在我拽着行李往后门移的时候,“你看,我有钱呢!”母亲终于掏出来了,谦卑地把钱递给那趾高气扬的卷毛售票员。那人刷刷撕下两张票,而后“吧嗒”一声关闭了售票箱,然后车子继续颠簸,风雪继续狂舞。突然,那个卷毛又跑到母亲跟前,气冲冲地说,“哎,那谁,你,刚才给我多少钱来着?是不是五块五?”妈妈嗫嚅说,“是,是的”卷毛手一摊,说,“三块一张,两张六块,再补五毛。”这时车上已经下去不少人了,空出了不少位子,母亲和我都已经坐下了。闻言,母亲又站起来央求说,“小大姐,我就剩这点钱了,就缺五毛啊,我姑娘还是个学生,听说半票也就够了吧?”“什么?还半票呢?没有的事。不补是吧,那你一会到毛岗(站)就下。”我妈一听急了,毛岗离家还好远啊,又急得求驾驶员“师傅,你行行好,我姑娘放寒假回家,带了好多行李,你们就帮我带到站(林头)吧!”驾驶员一言不发。
然而,到了毛岗,母女俩到底被迫下了车。于是,个头矮小的母亲挑着行李,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的方向赶,到家,已经夜里十一点了。那一程风雪,成为了我以后人生中最励志的画面。
“妈妈,我想喝奶茶!”女儿跑过来圈住我微凉的胳膊说到。“哦,好的。”我们又穿过马路,回到了喧闹里。沪上阿姨家依然不少人,基本上都是年轻人。曾几何时,我也是他们的一员,浑然不觉间,我就将自己划出了“年轻人”的圈儿。女儿在那边排队、点单、取单,我则找个角落静静地候着。二十分钟后我俩从奶茶店里出来了,女儿不忘给我塞了一杯,然后我俩一起回家。
日子似乎又要按部就班了,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的女儿,今晚却老在我身边蹭来蹭去。我到卧室,她跟着我进卧室;我去卫生间洗漱,她又跟着进卫生间;我一边刷牙一边在镜子里看她,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冲着镜子里的我嫣然一笑。我弯腰洗脸的时候,女儿终于憋不住,从后背抱着我,定定地将脸贴在我背上,足足一分钟,羞涩地说:“妈妈,我爱你。”然后就迅速跑回自己的卧室。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欣慰地笑:这丫头是真的长大了!
腊月二十几来着?那天我外出回来,打开女儿的书房,她正一本正经地端坐在书桌前。凭着一位母亲对女儿天生的直觉,我知道在我打开她房门的前一秒,她肯定不在学习。“你是不是又在睡觉?把脸转过来。”“干嘛?”女儿极不耐烦,也不回头看我。我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三步两步就跑到她书桌去,逼视她的脸。果然,额头和脸颊都有深深的压痕,敢情一上午都在趴着睡啊!我焦虑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于是就上演了一场母女间的唇枪舌战。暴躁的我,加上连日来的辛苦与委屈,全部发泄在女儿身上,女儿久已压抑的怒火和委屈也被我激发了,她大声地顶嘴、哭诉……这个家,充斥着悲凉与愤懑的气息。最后,我精疲力尽地退出她的房间,头重脚轻地回到自己的卧室,阖上房门呆坐了很久很久。晚上,女儿可能平静了,跑到我房间,弱弱地问:“妈妈,晚上我们吃什么?”我还在生气中,没搭理她。她杵在那里,又问了一遍。我依然不言语。女儿跑过来拍拍我的背说,“妈妈你别生气了嘛!”闻言,我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和女儿较什么劲呢?于是,一切如初。一场关于学习的战争就这样不了了之。
紧接着,就过年了。从小到大,我觉得过年总是和母亲紧紧联系在一起。小时候,年前好多天,母亲就会责令我把家里角角落落擦洗一遍,那时的冬天,总是特别冷,爱干净的母亲要求特别苛严,我的双手,就在寒冬腊月的冰冻扎骨的水塘里反复折腾,经常冻得红肿,母亲也毫不心疼。我一次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母亲亲生的,竟然如此待我。但是一到过年,要强的母亲,很有仪式感,总把我们兄妹俩打扮得焕然一新,然后做一桌馋人的美味佳肴,教我们说一些吉利的话语。年夜饭之后的锅碗瓢盆,以及新换下来的脏旧衣服,母亲都不让我插手了,她自己清洗,叫我们兄妹尽情去玩儿。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当年对我的苛严,让我轻松地转换为人妇人母的角色。
今年除夕,我做了一桌饭菜,邀请父母及哥哥一家来吃年夜饭。席上,我们这一双儿女及女婿,齐刷刷地站起来向父母敬酒,说着祝福的话,然后轮到孙子外孙女站起来敬酒,用母亲的话说,这叫规矩,这叫家教。我还像母亲当年给我们发红包一样,准备了红包,给爸妈和侄子女儿每人一个红包。饭后,他们聊天,我在厨房里收拾洗刷。母亲瞅个空,跑到厨房里,和我说,“唔,我丫头不错,做什么像什么,今天的饭菜不咸不淡,味道很好,我吃了好多。家里角角落落都清丝丝的,唔,不错,看着你家这么干净清朗,我饭都多吃些。”说完还不忘用手摸摸灶台,然后不住地点头,唔,干爽滑溜,一点都不油腻。“妈,您哪是来吃年夜饭的呀,您是来督查的吧!”我笑嘻嘻地对着母亲开玩笑。
“妈妈,我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我洗漱一下就睡觉了哦!”隔着门板,也能听到女儿脆生生的话语,看来女儿的情绪终于从剧情里出来了。“好的,明天早点起来哈!”我又开启了唠叨模式。
毕竟,“年”已逐渐走远,但是“妈”的角色依旧在顺延……
后续:
影片中,还有一句话,令人心酸:
从我有记忆以来,母亲就已经是中年的样子,我忘记了母亲也有过年轻的岁月!
散场后,我翻遍了手机相册和家里的老照片,也没找到我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想来,这句话是真的。
或许,我该给我女儿看看我曾经的老照片?!
2021/2/15(辛丑年正月初四夜)观影有感,信笔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