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道,地为德。人善于天地精神往来,则谓之君也。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天地生出万物而不宰,是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故能恒古不灭,周行不殆。
天地,以无为处事,是因为众生万物复杂而各复归其根;物物不同又各有其性,遵性而成其德,是所谓幻生幻灭而皆归于自然。
圣人不仁,也以百姓为刍狗,是故圣人遵循其德,顺其自然,以天地为师,遵无为而治。
若以道观天下,则君、臣、民各司其职,各尽其能;以道观天下,则万物尽备。故通达于天的,是道;通行于地的,是德;周行于万物的,是义;善于治理天下的,是使人们各尽其能,各任其事;能够让才能和技艺充分发挥的,是各种技巧。技巧归属于事务,事务归属于义理,义理归属于德,德归属于道道归属于事物的自然本性。
因天地四方各司其职,内化德性而专注于各自的使命以及生活。所以说,古时养育万民的君主,没有贪欲而天下富足;无所作为而万物自行变化;深沉静默而百姓安定。
老子说过:“道,是其大无外,其小无内;道,是覆盖承载万物的。君子若摒弃自我的一切私智,以无为的态度处事,就是顺应天道;以无为的方式表达,就是顺应天性;是爱人利物之谓仁,同等看待万物就是大;不彰显就是宽;能容万物,就是富。所以说持守德性就是纲纪,成就德行便是立身,遵循大道就是完备,不让外界干扰内心就是完美。君子能明白这十个道理,就能持守住内心,超脱于万物而同归于大道,于天地间逍遥而游了。”
老子说过:“道,幽深静默,澄澈清明。金石不得外力敲打,便不能发声。但天下万物谁能确定它的性质!”
“盛德之人,抱朴而行,立身于天道根本而智慧通于神秘莫测的境界,所以他德行广大。他心思所动,是受外物感应,这和金石敲打一个道理。所以,形体不凭借道就不能生成生命,生命不顺应德就无法彰明。故保存形体以尽生性,树立德性以明大道,这不就是盛德吗!而荡荡乎!忽然出,勃然动,而万物丛之乎!这就是盛德之人。”
“怎么说呢?大道看上去幽深暗昧,听起来无声无息。昏暗之中,却能看见光亮;无声之中,却能听到和谐之音。道藏得很深,却能主宰万物;道神秘莫测,却能显示微妙的作用。所以道与万物相接,虽然虚无却能满足万物的需求,时刻运行变化却能使万物有所归宿,直至久远。”
黄帝去游昆仑山,返回时丢失了玄珠。派知、离朱、喫诟和象罔去找,最后只有象罔找到了。黄
帝说:“真奇怪呀,象罔怎么可以找到呢?”
这里玄珠喻大道。昆仑是传说仙人的居所,帝登昆仑山说明其已得道,失玄珠则喻示他失了道。知、离朱、喫诟分别代表智者、视力好的人和能言善辩者,象罔则为无心者。这就有点“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玄妙了,也就间接的说明,道是只能靠无心之悟,而不能通过其他感官和言论去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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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
尧曾让天下与许由,许由拒绝了。这次尧就问许由啮缺可以做天子吗?
许由说:“不行,啮缺为人耳聪目明,智慧超群,行动办事又快捷机敏。他虽天赋过人,但德性还不够完备,没有体悟到大道。让他治理天下,他只能用人事应对自然,以自身为本位而被外物若牵绕,到时候将会陷入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他明了该怎么禁止过失,不过他并不知晓过失产生的原因。让他可以做百姓的长官,却不可以做一国之君。本来无一事,庸人自扰之。对于人性而言,治是导致乱的起因,是人臣的祸患是君主祸害的根由。”
个人再怎么聪明,也比不上众人的智巧技艺,比不上大道这个系统本自属性的完备。若论治,而不是任人能举,德才配位,各能观照着自身的属性发展。那就如同在一个本身漏洞百出的桶子里不断倒水,且就处在一个长久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习惯里,不断地往繁杂里演化,不断地往恶的一面演化。如何制止呢?就是庄子说的,以大道为旗帜,“存形穷生,立德明道”,以盛德之人安抚民心,使其各复归其根,无论是唤起良知也好,还是大善也好。故庄子故事里凡提及治理天下的事务,都是以先修己身道德为主,如同《在宥》篇黄帝和广成子的故事。
下个寓言
尧在华巡视。当地的守疆人说:“啊圣人,请让我为圣人祝愿吧。”
“祝愿圣人长寿。”
尧说:“免了吧。”
“祝愿圣人富有。”
尧说:“免了吧。”
“祝愿圣人多子孙。”
尧说:“免了吧。”
守疆人说:“长寿、富有和多子孙,这是人们都想得到的。您偏偏不希望得到,这是为什么?”
尧说:“多男孩就多了忧惧,多财物就多了麻烦,寿命长就会多受些困辱。这三个都无助于培养无为的观念和德行,所以我谢绝你对我的祝愿。”
守疆人说:“起初我把您看作圣人呢,如今发现您不过是个君子。苍天让万民降生世间,必定会授给他一定的差事,男孩子多而授给他们的差事也就一定很多,还有什么可忧惧的?富有了就把财物分给众人,有什么麻烦的!圣人随遇而安、居与常处,不留痕迹。天下太平,就跟万物一同昌盛;天下纷乱,就修身养性趋就闲暇。寿延千年也可化作仙人于天地间遨游。寿延、富有、多子孙所导致的多辱、多事、多惧都不会降临于此,身体也不会遭殃,那么还会有什么屈辱呢!”
说完,守疆人离开了尧,尧跟着他问道:“请问要怎么办?”
守疆人说:“您还是回去吧!”
道法自然,求道虽是反对刻意追求,讲求无心,但尧回避这种世俗的幸福,本身也是一种刻意。道是讲守静笃,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尧最后还想求问个明白,可道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下一则
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
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快步走到前恭敬地问道:“当年尧为天子,先生立为诸侯,后到舜帝,先生也是诸侯,为何现在先生辞了诸侯而来种地呢?”
伯成子高说:“当年帝尧统治天下,不须奖励而百姓自然勤勉,不须惩罚而人民自然敬畏。如今你施行赏罚的办法而百姓还是不仁不爱。德行从此衰败,刑罚从此建立,后世之乱也就从此开始了。先生为什么不走开呢?不要耽误我的事情!”
于是低下头去耕地而不再理睬。
道家认为君以其德影响百姓,君有德则“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社会自然安宁和谐。相反,君无德而赏罚出,人不仅不能凭借赏罚治理好社会,还会使社会愈发混乱。而伯成子高宁愿回家耕地也不愿为禹之臣,则反映出庄子对出仕一事的看法和孔子“天下有道则仕,无道则隐”的观点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