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要搬家的消息后,我四处给收废品的留电话。我将若干便条写好:搬家纸箱,电话137xxxxxxxx,折两次丢在铁盒里,用作名片,外出时想起来就拈两张带上,我从废品回收站那里了解到,结实、大容量的纸箱似乎是紧俏货,可遇而不可求。好在时间充裕——我们打算——房东命令说九月之前必须搬走。我看了一下日历,还有十来天——今年的七八两月,又热又漫长,都有三十一天。到离月底还剩三天的时候,我已经陆续凑齐了十多个大大小小基本符合托运要求的纸箱。
实际上在十来天前,我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在搬家时,你才分外明白哪些东西对你重要,那些可以舍弃。每一次搬迁都意味着一次损耗。或多或少。没有一样东西能永远带在身边。
我卖了一批书和杂志,废品站的人过了秤,买一包白色软壳万宝路的钱。余下的一批装了一个微波炉纸箱。杂物收拾了一个行李箱,衣服两个箱。其他的是被褥和一些小家具,要等搬场公司来扛。
搬家的前一天,废品站的人来把一些可以收的都收了去。当时就问他们收不收旧家电,那个提着麻袋带着秤砣围着腰包的四十多岁女人说她刚好有个朋友。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子,收走了功放,DVD,洗衣机,电视机。我谈到了搬场的事,因为搬场公司的电话一直接不通。他说他也有个朋友,不过是三轮车,你们东西不多,三轮车两三次就运完。他还说若是碰到黑搬场公司,在中途会以“东西太长”,“东西超重”为由任意增加价格。我看他言辞让人信得过,就决定找他朋友搬场。又问了空调的问题,他说他们有人可以来拆,谈下来发现价格跟他收走的电器价格差不了多少,就做了个交换。
搬家当天,三轮“搬场公司”的人来了,就是一个人,一辆电动三轮车。那人皮肤黝黑臂膀有力,引荐他的人说他“特别能吃苦”。什么意思?就是一个人把一个七八十斤的大纸箱从没有电梯的六楼搬下去看不到他吃力。六七十斤的纸箱搬了两个,其余三五十斤的都有,装了三个来回。这叫“能吃苦”。我跟这个搬迁师傅聊了一会,得知他还在当天上午帮人帮过一个仓库的货。
搬场师傅头一次来我家看到十来个纸箱就问是装什么的。我说都是衣服。
“衣服多得像卖服装的。”
“你们是卖服装的?那个挺赚钱的。”他说。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衣服多得像卖服装的。”
中途一次我坐在他的三轮车后面去旧居“监工”,经过旧居的小区看到杉树叶片已经开始发黄,而迎面而来的风吹着身上的汗液也着实感觉到了寒冷。平日里常常走过的道路在阳光下又白又亮,熟悉的景致也忽然有了别的况味。与那些我曾告别过的事物一样,甚至无论它们曾经是多么的酷烈多么让我难以喘息。
在新的住所吃过晚饭,我前去旧居做打扫。装完最后一包垃圾时,我一个人坐在我昨晚还睡过的那张床的床板上吸烟。烟气通过过滤嘴、烟灰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我想要感谢你,我说,感谢过去的十年给我的快乐、怅惘、伤痛,感谢你给我的平淡的星空和激烈的骄阳。
我将烟蒂熄灭,打开了窗子。风从夜里吹来,从九月吹来,从秋天吹来,四面八方,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