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散,空断肠。
“俯首作揖谢师恩,呐,我喝了你的茶,就是你师父了。江湖险恶,咱们师徒一心,同去同归。”白衣的女子端起少年敬上的茶,浅浅地酌了一口,而后她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
‘’嗯。‘’
少年看着白衣的女子,青黎山上雪,说的便是他的师傅。
世人曾言,在青黎山上有一抹终年不化的雪,年年岁岁,那一袭白衣总是立于山巅,也不知是在看向何处,也不知是在等何人。
“今日为师要下山一遭,好徒儿,你便在家中等我可好?”
忽有一日,白衣的师傅准备出门,她还未踏出家门,衣角却传来微滞的顿挫。她回身笑看身后抓着她的小徒弟,蹲下身来,摸了摸徒弟的小脑袋,牵起了徒弟的手。
彼时年少的徒儿只觉得师傅的手凉凉的,很是舒适。
不安事实的年纪里,师傅手上递过地一串糖葫芦便成了徒弟最甜蜜的期待。
“师傅,真好吃!”
“拿师傅便年年都给你买,可好?”
“好。”
年少的笑语渐渐在时光打磨中淡了音讯,而师傅的心中却是不变的疼爱。
“都跟你说别跟着我了,你怎么还跟着!”
一晃经年,彼时为了一串糖葫芦喜笑颜开的少年也长成了小公子了。只是,年纪大了,也不似旧时那般粘着师傅了。
‘’干嘛不说话!‘’
看着容颜如旧的师傅,小徒儿有些烦闷,师傅好是好,只是总是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你不是嫌我吵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徒儿略微有些红晕的面色,师傅自身后取出一套新衣,笑着递给徒儿。
‘’马上就要出师了,我给你准备了新衣裳,你试试?‘’
‘’你做的衣服太丑了,穿着这么丑的衣服我怎么名扬天下?‘’
小徒弟看着拿花花绿绿的衣衫,他心想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扭捏地转过头去。
师傅伸出的手再半空微微一滞,终究还是缓缓伸了回来。
片刻之后,她的眉间喜气微上,她从包裹中取出一串糖葫芦,剥了纸衣便直接塞进了徒儿口中。
徒儿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她的心中这么想着,料想此番应该不会再无话可说了。
‘’唔……呸,都跟你说了我不吃糖葫芦‘’
是年秋,徒弟终究出师了,要去闯荡江湖了。
‘’喂,你一直在这,都没去过别处,是不是在等着谁?‘’
这么多年,师傅一直一个人,每日不是教授他知识便是遥遥望着远方。离别时,徒儿终究问出了一直在心中的疑惑。
‘’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
白衣的师傅看着水面倒映出的白色身影,一大一小,恍惚间,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人曾伴她走过年少轻狂。
‘’你一个人这么久,就没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
徒弟抬眼看着师傅,她的脸上有些许的惆怅。
师傅没有说话。
如果我走了,会不会有一天你被欺负了,你却再也找不到师傅在何处了?
“师傅,你又输了。你该走了。”
徒儿一边紧了紧负手的束带,一边扬眉看向师傅。
这般,师傅应当放心了吧。
‘’道了知道了,徒弟还是长大了啊。‘’
徒弟不需要师傅了啊。
那半句话终究在口中不曾说出。
‘’你这身新衣服不错呀,看起来像名扬天下那么回事儿。‘’
‘’师傅,你的亲友呢?‘’
‘’这是你的小马驹吗?挺帅的嘛!你记得要每天刷洗,这样它长大了毛色会——‘’
‘’这些我知道。‘’
‘’对了!我这还有些上好的马草!‘’
‘’不用了,我都有。‘’
白衣的师傅览了览那在风中散乱的白发,她没有亲友,她回想起以往她一不留神,她的师傅便不见了。
“那师傅走了。青黎山,若有一日,你名扬天下了,记得回来看看为师。”
白衣的女子终究走了,她的青丝在风中渐渐模糊。
多年后,青黎山上。
‘’师傅,你在等谁?‘’
一个粉妆玉骨的小丫头坐在白衣飘飘的男子身边,仰着小脸问着。
“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
“你一个人,就没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
相似的对话唤起了白衣男子的回忆,他还记得那记忆中的女子,曾今也曾如是回答他。
那时候的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伤悲。
江湖历练多年,风风雨雨,受了许多委屈,终究也成为一代英雄。蓦然回首,他忽然很想念他的师傅,多年前,回到青黎山,师傅却不见了。
屋中,她留书,微微泛黄的纸张上,她说她走了,她去看看这天下。她说她不会回来了。
山下,世人说,山上的那个女人早就葬在了后山。
他忽然想起来,多年以前,那对话里,他未曾在意的一句轻言——我怕我一转身,连你也不见了。
“师傅,下雪了!”
“嗯。”
雪落在了白衣男子的眉间,化作斑驳水痕,他的眼中忽然有些模糊。
那一年,师傅离去的背影,忽而在模糊的视线里单曲,他忽然觉得那是他从未体察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