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我在卡包里找硬币的时候，翻到几个折叠的小纸条，我记起那是通知我去摩托车考试的，上面写着考试的时间和地点，怎么会有好几个呢？因为我考了四次才通过科目二考试，而一共只有五次机会，如果都不通过，就需要全部重新考。我收集着这些纸条，想在我通过考试后，把它们摆在一起，拍一张照，发一个朋友圈，证明这考试究竟有多么不容易。然而等我真的通过了考试，拿到了驾照，却没有了发出来的欲望，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更变得不值得一提了。
至于学车的缘起，是因为去市医院进修的那段日子，找车位找出心理阴影了。这所医院在十多年前我实习的时候已经在那个位置了，几经扩建，那里变得越来越难停车，我带过我妈去那里看过几次病，早早地到了，医院门口等着进去的车辆排成了长龙，一动也不动，我甚至找不到排在队伍的最后一辆车在哪里——队伍太长了，最终总是选择放弃排队，把车听到附近的商场，坐接驳公交车过去，医院也还想得挺周到，只是这样时间肯定又耽误了不少。
看病毕竟时间是自己的，等到要去上班，我不能迟到，总是早早出发一个小时，去找车位停车。早班好说，去的早，自然有车位停，等到了夜班，就不好说，毕竟经过一个白天，能停车的地方人家都停了。一天晚上，我把车开到了医院地下停车场，也不知道是负几层——总有种下了十八层地狱的感觉，电梯疫情期间封闭起来不让坐，现在按理说可以坐了，等我坐上去，发现没有门禁卡，出不了门——进修并没有开通门禁，只得原路返回从进来的车道走上去，在黑暗中，沿着旋转的车道往上走，感觉很奇特，又担心迎面来车撞到我。等到那天我下班，带我的老师问我车停在哪里，我说地下停车场，她惊讶地说“这里停车很贵哦”，能有多贵？一出闸门我就知道了，三十三块。我到这里上班本来就没有钱，还要贴钱停车，上一晚上班，还白亏了几十块，就停了这一次，后面再也不开进来了。
我固定停在医院旁边的公交站下面，那里也收费，每上一个班，固定缴费十五块，有了停到医院里面时的对比，居然也不觉得贵了，就当是交学费了，我安慰自己。后来跟在这里上班的人混熟了，才知道他们从来不开车来上班，一是堵，二是没地方停车，全部骑电动车或者摩托车来上班。电动车我不喜欢，如果忘了充电，就得推着走，还是摩托车好，想着我骑着摩托车帅气地穿行在车流里，一脚油门轻轻松松停到医院门口，再也不用转着圈找车位，我变得无比想学摩托车。
跟我一起上班的同事翻出一张小型摩托车给我看:“这个，‘小猴子’，好看吧？很适合女孩子骑。”我滑看着这小摩托车的图片，觉得太酷了，只要我考到车牌，我马上去买一辆。其实很久以前，我就问过有摩托车驾照的同事，要怎么去考，难不难。当时记得她说：“很容易啊，自己报名考，练半天车，就能考过。”然而我没有想过她当时考到车牌，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说的话很难保证跟现在的情况相契合。
2
等我找到曾经的考场，以为在那里练一下车就好了。没想到考场早就搬走了，而且也不提供练车服务。又去理论考试的地方报名，发现还需要体检和照片。理论考试的场地是集装箱组装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总之很远，我心想：好不容易来了，总得把事情办好，搜索了一下附近的医院，想先去医院体检。
医院很难停车，等我停好车，走到医生诊室，人家告诉我并不提供驾驶证的体检，要去社区医院。我导航去社区医院，幸好没有下班，也没有很多人。体检的项目很简单，很快就结束了。那时已经中午了。我接着去找拍照的地方，问了社区的人，明明说就在附近，却走了很久，穿过一条大马路的时候，我看到很多穿着校服的小孩在过马路。那天太阳很大，走在路上很热，感觉要被晒化了，我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一瓶水，又问老板拍证件照在哪里，得了老板的指点，又往前走，等到我找到那个位置，一瓶水已经被喝完了。
拿到证件照，一看时间，很明显报名的地方已经下班了。我找了个地方吃了饭，或者是根本没有吃，我完全不记得了。一路往回走，走了很远，才找到停车的位置，又回到报名的位置，在外面等了一阵，才开门。我看到旁边早早排起了长队，应该是考试的队伍。考试的人如此之多，也没有个坐的地方，全都挤挤地站着，看着都觉得几份胆怯了。门一开，我又找到之前接待我的窗口，把资料递给他，这次很快，他问我想什么时间考试，我能有什么想法，我的班又没有排出来，也不知道上什么班，只好先安排着了。一个月后考试。
快要到考试的时候，发现自己那天要上班，临时换了班，也是早早来到外面等。考场必须等到考试时才打开，外面早已排了长长的队伍。保安人员大声提醒：先把手机存好再排队。我心想：排这么长的队，没有手机，我该干嘛呢？先拿着吧，还可以再看看考题。看到别人都乖乖把手机放在了旁边的储物柜，觉得他们真傻。
是上午还是下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烈日蒸烤，在外面排队很热，头顶虽然有一个棚子可以遮挡一下太阳，但没有什么作用，队伍的中间开着一个大风扇，吹出来的风是热的。考场墙上贴着一个提示：六十岁以上可以优先，从另一通道直接进去。这是很有道理的，如果那么大年纪的人也来排队，烈日下人挤人地站着，很有可能会晕倒，甚至中暑。
前面的队伍开始移动起来——考场门打开了，我只能往前移动，我的后面也全是人。一进门口就是闸门，人家叫我放好手机再进来，我说可不可以放在窗台上，或者门口？那保安愣了一下，估计还没有听过如此奇葩的想法，说：“丢了没人负责。”我只好原路返回，把手机放好，也不好意思插队，人家也排了很久，我要插进去，别人可能想揍人吧？更何况队伍很窄，就是一人宽的道，两边用金属杆拦起来了，我又排到了队伍的最尾端，比我第一次排队远了很多。这时候，我才发现，最傻的是我自己。
又排了很久，我再次进到了考场。找了个位置坐下，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考场，而是候考的地方，两个警官站在前方，叫我们坐好，宣布了一些考试的注意事项。语气非常严厉，好像我们不是来考试的，而是进了监狱的感觉。没有人说话，等到里面考试的人出去了，最靠边的一条队伍站起身来，再次排队安检，像进高铁站一样。有的人被要求抽掉皮带再过去，报警响了又到旁边排队，等着人工检查。
等我顺利做到电脑前，穿上防作弊的披肩，抬着头——要让摄像头能拍到我三次，没拍到眼睛就算失败，真正做题的时间特别短，特别是跟长长的排队时间相比起来，很快我提交了试卷，走到了外面。外面还有一条长队等着进入考场。
3
顺利通过科目一的理论考试后，我开始到处找可以练车的地方。我听说驾校可以练车，手机搜了一下附近的驾校，打电话过去问，电话里的男子说：“可以练车，但是你要考E牌？通过率很低哦，不如报考D牌，一天拿证。”我有点被他弄糊涂了，我只是要练车，他却叫我不要考这个，我都已经考了一科了，不可能听他的，总之很怀疑他的用心。
又去另外一个驾校问了练车的事宜，那里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后面要预约去练车的时候，总是不合适，有时候说没有教练，有时候说练车场地在维修，总有各种原因不能正常练车。最终还是去了我问的第一家，只一次说，下雨天地上湿了，怕车子打滑摔跤，建议我改期，后面都非常顺利可以去了。
我一开始心里想：我同事说过，考前练一下就可以通过考试，我也不敢托大，至少练两次，但是要近考试前练，以免时间久了，又生疏了。第一次导航去到这个驾校，有人带我走到摩托车练车的地方，那里停了一排摩托车，没有一个人，太阳非常大。我庆幸没有人跟我争地方，但也觉得没有一个人可以问，落寞得很。
扫码给了钱，经理指派一个穿着背心，正在附近走来走去的中年阿叔来教我，我疑心他根本就是这里的保安，而不是什么教练，但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的想法。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摸过摩托车，既不知道怎么打火，也不知道怎么挂档。然而好像又没有什么复杂的，“打火按这个红色按钮，挂档捏住离合，用脚踩……你不用挂档，全程一档走。”等我的车子不停抖动，往前蠕动，这个“背心”教练指引我开进他们模拟的考场，指着单边桥，叫我开上去，不出意外，我开不上去。又来到几根桩面前，叫我绕桩，他告诉我规则：绕过每一个桩，脚不离地。我几乎每走一步，脚就会撑地上，有时转向太晚，直接绕过两个桩，教练不以为奇，让我开上一座拱桥，让我停在一条线上，然后重新发动车子，告诉我，先加油，然后松刹车，半松离合，不要让车子后溜。到此为止，他的教学结束了，叫我自己练。
我一个人在烈日下，骑着摩托车，手抓紧车把手，不敢松一下，这个场地不是走直路，我生怕没刹住车，撞到哪里，或者摔出去，这是男装摩托车，要是摔倒，可够我受的，不知道场地有没有买保险，但是墙上已经贴了免责声明了，只提供摩托车和场地，其他概不负责。看来有点危险。
那段时间正在播一个电影，里面的女主角说，觉得骑摩托车很酷，有机会要去学一下。我暗自开心，你只是想，我已经在学了，还是我比较厉害。我又听说我们有一个同事骑着摩托车旅行，去了四川，新疆，云南等很多地方，要是我学会了，我也可以这么做了。当时我想到这个激动不已，练车更起劲了，现在的我，却觉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太危险了，再酷我也不想尝试。
4
下一次练车的时候，距离考试只有两天了。我仍然扭来扭去，上不了单边桥，也没有一次绕桩全程脚不离地。管车的阿叔本来只负责收钱的，看到我都直摇头：“你这平衡感太差了，还得练。”这一次有其他人过来练车，我看到别人全程稳定，每一步都顺利通过，才明白什么叫“稳”，我那样摇摇晃晃根本不可能通过考试。一问，人家早就会骑摩托车，现在只是到这里看一下考试怎么考的。可这边没有驾照不让骑摩托车上路，我没有骑过摩托车，想要考试难上加难，这不是死胡同嘛。
我终于接受了这样不能考试的事实，将预约的时间向后推了，又练了三次，就去考试了。但是我心里还想着，不能练太多，这样我花的钱太多，不是跟到驾校报名一模一样了吗。后面的经验告诉我，这样想很不明智。第一次考试，过了单边桥，绕过了桩，在科目三掉头时，脚着地了，我又练了两次，参加下一次考试，结果第二次考试，两次机会都用在了绕桩，都脚着地了。第三次考试，我有没有练，忘记了，只记得那天下完夜班，脑子不怎么清醒，单边桥没有上去，车速还很快，一直擦着桥边往前冲，吓得正在监考的考官大叫：“减速，注意安全！”我完全醒过来，考试又没有通过。
到了这个时候，我完全不考虑钱的问题了，只要能考过，花多少时间，多少钱，我都打算坚持下去，不然自信心大受打击。其实我也明白，要通过考试，具有很大的随机性。考场里的摩托车还有场地是不允许提前接触的，哪怕让我们在考场练一个小时，考试通过率绝对会大弧度提升，然而不可以。只有考试当天两次机会，候考的人排排坐在那里看别人考，可惜这种考试，光是看是没有任何作用的。等我三个月的进修结束了，再也没有停车困难的问题了，然而我还没有通过考试。考试前我必须不计成本地去练习，找到状态才能去考试，而且，再也不要下了夜班去考试了，那样不是考试通不通过的问题，是可能受伤的问题。
送完孩子上学，我就去练摩托车。后天我要考科目二了。第四次考。如果再考不过，我得继续练。如果考过我发朋友圈的内容都想好了:简直思如泉涌，比如“有谁知道考摩托证居然真的能学会摩托车？只要你练得够久，只要你不要去想花了多少钱练车。”我脑袋里浮现出海绵宝宝学车的那集动画片，海绵宝宝把车给拆了，又给装回去，蒙着眼睛，上路也能准确避让路人车辆，太遛了。
我显然还没有达到海绵宝宝的境界，我天生胆小，过了这一把年纪，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干过，领导面前不敢发言，就像韩寒早年的一篇作文《杯中窥人》里的那团纸，把自己蜷缩着，不敢打开。现在，我要把自己舒展开来了，怎么做？从学摩托车做起。也许有一天我可以骑着摩托车去旅行，戴着头盔，偶尔淋一下雨也不在乎。我要做一个酷阿姨。捏着离合和刹车绕桩的时候，我的思绪早就骑着酷炫的摩托车去到遥远的地方了，就算摔跤我也不怕。不不不，我怕，我怕疼。我会小心点不要摔跤的。
别人跟我说学摩托车很容易，只要练两下就能考过，对我来说不是这样。难，很难。我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个台湾剧，里面有个男的，考驾照考五次不过，然后不考了。竟然挺羡慕的，羡慕这种就算摆烂也无所谓的姿态。如果我考五次不过，我是不是不考了？不，我还要考，直到考过为止。因为我还要骑着摩托车去旅行呢。
第四次我轻车熟路来到考场，也不急着进考场，进去以后也是看别人考，白白焦虑。也有人说排在前面考的人没有优势，一是太紧张，二是车子没有热，不好开。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但我决定不要那么早进去，晚点考。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说这是他的第五次考试了，如果再不能通过，他就不考了，其实他早就会骑摩托车，就是考不过。其实驾校的教练没有说错，这些年摩托车通过率奇低，还不到一半，他们已经不培训考E照了，培训D照容易得多，又快又容易拿证。
其实对于一个完全不会开摩托车的人来说，我觉得考试难一点并不是坏事，我们本来就要完全会骑的情况下再通过考试安全些，摩托车在路上一旦出事故就非常严重，轻则骨折，重则死亡。学习本来就是一个过程，如果我没有通过考试，我就继续练，直到通过考试为止，这样骑车上路更有底气些。到了那个时候，我反而不急躁，心里安静下来。
到我考了，第一次，绕桩脚落地，第二次，又到了绕桩的时候，眼看着车要往一边倒，我硬给挷回来了，居然也没有出线，接着上桥停车，重新启动，我没有掉以轻心，上次就是太激动在掉头的时候脚着地了，这一次，我非常谨慎，尽量转了个大弯，让车身保持直立，同时也不压线，然后挂二挡回到了终点。
我终于考过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走出考场，负责登记的保安大哥说：“你好厉害啊！”我笑着说：“我是第四次考了。”然后走到里面约了科目四的考试时间，走了出去。想象中等我考过之后一定要昭告天下，发个朋友圈让所有人知道，但结果我没有，我只是打了个电话，告诉老胡，接着就回家了。如此困难的事，别人没有经历过，说出来别人也不会懂，埋在心里更合适些。
半个月后，我通过了最后的理论考试，看到有个老年人正在跟考试人员说考试设计不合理，说他不会电脑，怎么参加考试？工作人员说不会就去学，他们也没有办法。我本来还想着等我通过考试让我爸爸去考，他也是完全不会电脑，这的确是一大难题，然而他看我一路曲折考试，说不去考了。直到我拿到证，差不多历时半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