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小学一年级的那年,我爸妈还在成都忙着奋斗事业,没时间管我,就把我干脆利落的甩回了老家。
然后,我就跟着阿公阿婆,顺带还有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长得黑不溜秋的姐姐一起开始了我的乡下读书生活。
在寒冷的冬日,我还陷入甜蜜的梦里,鼻息间已经传来乡村特有的柴火气息,院子里的狗开始叫。
懵懵懂懂之间,听到阿婆在楼下大喊:“丽红丽慧,起来吃饭了。”然后姐姐起床,我也跟着爬起来,闭着眼睛躲在被窝里穿衣服。
从房间里走出来,天还微微亮,每家每户的烟囱已经冒出了白烟,游荡在寂静的村子里,空气里传来好闻的饭菜香气。
一股寒风袭来,我赶忙裹紧了身上大红色的棉衣,往楼下跑。
下楼后饭菜已经摆上桌,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以及自家种的各种蔬菜,抬头看看饭桌旁的时钟,凌晨5点半。
大家开始吃饭,吃到一半,村里的小伙伴来叫我们去上学,姐姐已经放下了筷子,我还在闷着头吃。家里,除了我家阿黄,我是吃得最多的人。
偶尔早晨阿婆阿公没有起床做饭,就给姐姐几块钱,让她带我去买馒头吃。学校上面有一家很好吃的馒头店,它的馒头超级大,有多大呢?感觉快有我脸大了。也超级软,大冬天的抱着特别暖和。
这样的馒头,姐姐吃半个,我吃两个都觉得不饱。
我最开始每天中午都从学校走回家吃,后面我不想走了,也跟着姐姐一起带饭吃。
一到11点50,学校专门有人把带的饭蒸好搬到教室门口,得了,我课也没心情上了,就死死盯着门口的那一筐饭。一到12点,准时第一个跑到门口拿饭。
每天中午,我都吃不饱,我都饿,虽然我的饭盒已经把饭装的塞不下了。没办法,阿婆只能叫姐姐每天中午分一点饭给我。
所以之后,每天中午我就从一年级走到五年级,走过那些比我高的哥哥姐姐教室门口,姐姐就自动把饭分一半给我。
吃完了,我还是饿,姐姐又再分一半饭给我。
但我总觉得姐姐分给我的不够多,我每天都吃不饱,回家给阿婆告状,说姐姐不给我饭吃。
姐姐挨骂了,姐姐哭了,后面发展到姐姐的好朋友也要把饭分一半给我,然后我就笑了。
在我记忆里,第一次在乡下见到妈妈时,我还流着鼻涕,手里拿着一毛钱一根的冰糕在吃。校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时髦衣服,踏着高跟鞋的女人,她冲着我笑。但我却陌生的看着她,继续舔着我的冰糕。
村里的爷爷奶奶老说:“你妈不要你了,才把你甩回乡下。”我记得很牢。
她给我带了很多很多零食回来,但我,还是不想认她。
很多年后,有一次偶然看到一个问题:“真正的人间烟火是什么样的?”
不由就想起那一年在乡下,每天清晨笼罩在村子里的烟火。
以及一个小女孩,想念离她很遥远很遥远的爸爸妈妈的情形。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也忘不了。
2
二年级时,爸爸妈妈把我接回了身边。
每天早晨,妈妈就给我十块钱,让我自己在楼下包子店吃。
那个年代,十块钱是很多的了,但那时候的我,并不明白。只是迷迷糊糊的知道,十块钱可以想吃我想吃的任何东西。
我进到包子店,老板都已经认识我了。我照例点一笼小笼包,八个,一个茶叶蛋,一碗稀饭。
那些叔叔阿姨每次都说:“你这小姑娘,吃得挺多的哦。”
那时候,我以为吃得多是在夸我,我就笑笑,继续埋头吃。
下午放学回家,妈妈在打牌我去找她,她就习惯性的再给我十块钱。
我拿着钱跑到超市里买一盒方便面,里面可以送磁铁的那种,还有一袋子弟土豆片,一袋麦丽素,风雨无阻,每天如此。或者去蛋糕店买甜甜圈吃,那时候的甜甜圈好大一个,才五毛钱。
吃完了,妈妈差不多也打完牌回家做饭,我又开始吃晚饭。吃得不算太多,两碗。
周末下午,我就坐在电视机面前,看一下午的TVB连续剧,看到中午跑下楼买一堆吃的上来。
晚上,妈妈就带着我,还有很多阿姨,一起去红牌楼的夜市逛,给我买冰粉吃,买炸土豆吃。
所以,那几年,我和姐姐、表姐一起拍照,我永远是脸最圆的那个,永远胖嘟嘟。
你们猜哪一个是我吧。
嘻嘻嘻,猜对有奖。
3
小学五年级,全家搬家。初中我就不说了,反正比小学还吃得多。
我一直很喜欢九寨沟,是因为小学五年级那年去玩儿过,在一家酒店吃了早餐,有一百多种样式。那是我有记忆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次早晨。
所以,十几年过去了,一直对九寨沟念念不忘。
当然,景色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是记得和阿婆比赛吃鸡蛋,输了的人给赢的人100块。然后,我就真的吃了十个鸡蛋。另外还吃了很多其他蛋糕、炒饭之类的。家里人倒是习以为常,一桌吃饭的其他人愣是看我一个人表演。
上了高中,因为离家近,每天中午、晚上都是回家吃。偶尔不回家吃,就和那群哥们儿一起去吃。点炒饭,一般来说他们吃一半就够了,我一个人要把整盘炒饭都吃完。
所以,虽然当时和一群男生混在一起,但我这个女生反而是吃得最多的人。
高中班上有男孩子喜欢我,没有送我花,也没有写什么情诗,知道我喜欢吃,直接送我吃的,麻花、奶茶……各种吃的。
反正平常在家,一直维持着每顿两碗的饭量。晚自习回家,10点左右,我家住在二楼,妈妈每天都给我买夜宵,烧烤、辣鸡面啊,我用绳子拴着一个篮子,妈妈就从一楼把吃的给我吊上来。天天如此。
后来,楼下那家辣鸡面倒闭了,毕生遗憾,莫过于此。
想当年,班上基本上每一个人都在我的极力推荐下,来过这家面馆。女生吃一两,男生吃二两,我要吃三两。
高中那三年,就是被吊打的三年。每学期体检,我都好心累。
一起玩儿的那群哥们儿,一个个一米七一米八的个儿,个个都只有九十几斤,最多就一百零几斤。我作为一个女生,体重都还比他们重个几斤。
最关键的是,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我比我高中喜欢的男孩子还重一斤。
哦,他178,我163。
寒风那个飘,我心那个凉啊……
4
上大学了,不在家了,更是在吃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下午四节课,有时候我们三堂连着上那种。第二节课结束,我已经拿着梅花的手机在美团上看了起来。第三节课一打下课铃,我就拉着梅花往校外跑。
吃火锅串串干锅这种东西,一般人都不吃饭的。我和梅花要吃,她吃三碗,我吃两碗。
吃货和吃货的相遇,就是这样。和梅花一起吃东西,我是最开心的。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在饭桌上最后一个吃完的,现在有了梅花,我就不是啦。
有一次晚上在一家面馆吃饭,遇到了班上的男生。他们点一两抄手,我点了三两面,一碗菜,手里还拿着一杯奶茶。
他目瞪口呆:“你吃辣么多?”
我:“不多啊……”
大学追喜欢的男生时,出去吃饭,室友给我的忠告就是:“不要在他面前大笑,不要吃太多。”
我:“好,记住了。”
5
去北京玩儿那一次,偶然在住的酒店附近吃到了一个好吃的北方馒头,简直惊为天人。然后,每天早起去馒头店买馒头,排队排了一个星期,都没有吃到。
每天人太多了!!!全是北京大爷大妈些,一买买几十个那种,排到我都没有了。我楞是不信这个邪,在走的最后一天,排了一个小时的队,终于买到了。
超级大一个,两个朋友都只能吃半个,我吃了两个,另外还喝稀饭吃菜。
朋友都说:“谢大爷就是谢大爷,饭量不同一般。”
我……
相信我,如果我再去北京一次,一定是为了这家馒头……
6
毕业了,我开始上班。
常常上到一半,姐姐发消息给我:“二哥,我发现一家好吃的XX店,你下班过来吃吧。”
我:“好。”
然后下班后,跨越大半个成都,跑去吃东西。
吃完坐地铁回家,都十一点了。
每次和姐姐一起吃饭,她把什么都往我碗里夹,“多吃点儿,你还在长身体。”
我……
由于常常在朋友圈晒美食照片,自己每天上下班走路,步数也挺多,朋友问我:“你上班难道就是逛街吃东西?”
我这个汗呀……
前几天和姐姐还有一个男生朋友一起吃东西。
他喝了两碗冰粉就吃不下了。
我愣是喝了三碗冰粉,吃了一个鸡蛋饼,一个土豆饼,一碗杂酱面,还有一盒寿司。
他愣是看着我表演,目瞪口呆。
有一天上班,和师傅一起去食堂吃饭,点了一个叉烧饭,一碗都是亮晶晶的肉,饭里也都是油腻的汤汁,作为一个女生,我愣是把一盘油腻腻的叉烧肉吃完了,还一直碎碎念,“好吃,下次还点。”
师傅说:”吃嘛,吃一次长五斤。”
……
好多次,我在上班间隙,拿出带的零食来,顺手递给旁边的师傅。
“师傅,吃。”
“不吃。”
“吃嘛。”
“不吃,要控制。”
“吃嘛。”
“少吃零食。”
“……”
吃个零食,也有!罪!么!想哭……
前两天,我姐和我说:“二哥,我要减少和你晚上见面的次数,照这样发展下去,我会被你带胖的。”
我:“可你吃的不多呀。”
“二两馄饨还不多?”
“多么?”
“多。”
……
这时候,我就分外的想念梅花,全天下,只有梅花才是我的好队友。
现在的人都奉行晚餐过后就不要吃东西了,我却老是在十一二点跑去点烧烤吃。吃完了心里还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姐姐常说的话就是:“二哥呀,你在吃上面少花点钱嘛。”
我:“人生除了吃,我找不到其他还有什么意义。”
一般朋友叫我玩儿是叫不动我的,如果说哪里有好吃的,“好,我来。”就是这样。
别的女生在一起,都是讨论化妆穿衣打扮之类的,我和朋友在一起,永远都是在说:“喂,你知道不,哪里哪里新开了一点店,好好吃,约一波。”
身边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在叫嚣着减肥,我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个意识,到了不该吃多的年纪,每顿还在吃两碗。
每次身边朋友都用一副老母亲似的眼神盯着我,叹道:“能吃是福啊!”
走在路上,偶尔看到经过的人手上拿着一个看上去很好吃的东西,我都会走过去,“你这个是在哪里买的呀。”
提起一座城市,我只能想到那儿的美食。这就是我旅行的意义。
终
我长到这么大,实在可以说,没有愧对“吃货”这个身份。
但我们吃货也是有尊严的,不是说吃的都吃。
我不吃的东西可多了。
我不吃折耳根、白萝卜、胡萝卜、冬瓜、青椒、红椒、苦瓜、韭菜、油菜、金针菇……
我不吃肥肉、兔肉、鳝鱼、肥肠、泥鳅、蛙类,连腰花、肝脏都不吃……
吃狗肉、蛇肉、猫肉的人,我觉得简直就是可怕的存在呀……
对了,我还不喜欢吃火锅、串串。作为川妹子,也是绝了。
我喜欢吃什么呢?
我喜欢吃包子、馒头、点心、寿司、煎饼、甜品,喜欢一切可爱又好吃的面粉做的东西。哈哈哈。
好多人都问我:“你不怕长胖吗?”
我:“不……怕……呀。”
才怪,哈哈哈。
不过人生太短暂了,如果连吃这方面都要苛刻自己的话,那活得真是太憋屈了。
就像苏东坡,也是个妥妥的吃货呢。
“东坡在海南,食蠔而美,贻书叔党(苏叔党,东坡第三子)曰:无令中朝士大夫知,恐争谋南徙,以分此味。”
翻译过来就是:“儿砸!你爹我发现这里的牡蛎太好吃了!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怕他们跑海南来跟我抢,我就没得吃了。”
这样有才华,又懂吃,又爱喝的人,怪不得那么多人醉倒在东坡居士的魅力之下了。
人生一场,开心最重要嘛。
这是我们生命中最好的年纪,身体健康,亲人安在,现世安稳。
每次去到医院,走在惨白惨白的过道,就会发现斑驳的墙壁上挂着各色吊针,清冷的楼道里回荡着小孩子的哭声和尖叫,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儿。
这个地方,每天都有人迎接新的生命,每刻也都有人悲恸于死亡的到来。
这也有亲朋的祷告,家人的哭泣和病患的叹息。
真的,相比之下,俗世里那些琐碎的小心思,都算什么呢。
心情不好,伤心,难过,失恋,我一直安慰自己的话是:“所有的一切都不好,还好我饭量一直很好。”
是呀,能吃已经是足够幸福又幸运的事了耶。
当然,能吃也不是每顿都傻兮兮的胡吃海喝。
能吃、爱吃,和傻吃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就像喜欢吸烟的人,也不会每天一直24小时不停的吸。
我能在晚上吃三大碗。
也可以就喝一碗稀饭。
主要是看心情。
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
最后我想说,爱吃的人,实在是天下第一可爱之人。
因为,爱吃的人,都是很乐天派,很善良的人儿啊。
我喜欢。
我超级超级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