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

1

小黄是一条通身黄毛的公狗,外表普通常见,它生前是狗狗小黑的男朋友。

最早,小黑在小区附近流浪。赶上我们这栋楼有两户好心的大姐,不忍心看着它餐食不定,就在单元楼对面,一间物业废弃的平房旁,给它搭了个可以挡风蔽日的窝棚。

可惜有能力照顾狗狗的这两家人,都有了自己的狗宝贝,住四楼的大姐还是两个。不过虽然住户们无力领养小黑,却都很有爱心去关心它照顾它。

有一天,我发现小黑的住所旁又多出了一套漂亮的狗房子。一条跟小黑同样,身形瘦削、高挑的小黄狗,与小黑不离左右。我从小怕狗,尤其陌生的,窜动的。老远,这条黄狗就开始冲我狂叫不止,我略一迟疑,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见它自己且叫且退,早已退到了攻击范围以外。

晚上,九点多,是四楼大姐喂养小黑的时间。我忍不住出去,跟她聊起来。

原来,这条三岁左右的公狗,是小黑招的女婿,也是流浪狗。索性大姐就也给它搭了个窝,让它和小黑一块儿在我们楼前定居下来。大姐还告诉我,这条黄狗,不像小黑那么温顺,表面上又叫又跳很不驯服,实际上被人打过,十分怕人。

2

日复一日,我重复着上班、加班、下班。眼看着小黄狗在大伙儿的精心照顾下,日渐抖擞,一身黄毛油光发亮。而它也慢慢放下戒备,不再冲楼里人叫唤了。因为通身上下都黄黄的,大家索性叫它“小黄”。

小黑与小黄外形般配,但性格差别很大。小黑是温顺的,没脾气的,喜欢得到人的爱抚,平时待在窝里喜静不喜动。而小黄暴躁得很,谁都不能跟它随便接近。大姐把小黑抱去打了免疫针,做了绝育,但小黄死活不能碰,试了几次也就罢了。

看上去小黄与小黑的感情也越来越稳定忠贞。有时可以听见,小黄冲外来的情敌狂吠,而小黑,默默地趴在窝里,很满足的样子,等小黄回来。

3

后来发生一件事,小黄成了我的救星。

那是一个清冷的冬天的夜晚,我照例加班后回家。不知怎么,下了车就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走。我快这个人也快,我慢他也慢。看看周围黑黢黢的,于是开始心跳加速。就在我拿不准是该快跑还是拨打110的时候,突然前面冲来一个矮矮的身影,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到了我身边。

是小黄啊。这时候它跟吼情敌一样,声嘶力竭地叫起来。而我,也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小黄”!小黄用身子擦着我的腿,挡在我和那人之间,好像要保护我。有了小黄助阵,我终于敢回过身。就看到一个高个子,他此时已经站住了,没有近前,看看嘶叫不止的小黄,终于拔腿快步走掉了。

小黄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此刻一点也不怕人躲人,而是镇定地用它的瘦削的身子左右蹭我。我感激地蹲下用手摸它的毛,一遍一遍,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摸它。小黄摇摇尾巴,一会儿,就又跑回到自己的小窝旁。

4

以后,我越发想对小黄好,也对小黑好。只是小黄又恢复了戒心,我喂它最好的狗粮,它像忘记了那天晚上的事,不让我触碰。我只好把食物连同一片感激放到食盆里,等我离开一段距离,小黄才出来,吃上几口,再抬头看看我。

在每天都能见到小黄小黑形影不离的欢愉日子里,时间到了16年的夏天。

那时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雨。我突然感觉好像只看到小黑孤独一人,它身边不见了小黄。然后,我在楼下找到了四楼的大姐。她带着哭腔说,小黄好像在雨夜被车撞死了。我惊愕难信,只听她告诉我:她也没有亲眼见到,还是邻居路人说:下雨的时候,小黄跑到外面马路上,不幸被一辆过路车撞到了。等她过去看时,只有路上残留的一滩血迹。后来,小黑没精打采,过去在血渍旁待了很久。

5

我恍惚觉得,小黄不会有那样的命运。抱着一丝侥幸,我等了好多天,也找了好多天,总希望在某一刻,小黄突然又蹦又叫地出现在我面前,像我第一次见到它那样。

然而小黄始终没有出现。

小黑寂落了好一阵,终于被另一个大姐收留了。偶尔,我还能在院子里见到它。

小黄,那只曾被人狠狠打过,以至于在心里留下硕大阴影的狗狗,在被另外一些人好心相待后,刚刚体会到来自这个世界的温暖和善良。最终,还是被人类以残忍的方式夺去了生命。

这是17年的暮春,我抬头看看窗外,阳光明媚,繁花似锦。小黄,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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