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梁静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看了看，太脏了。她踢掉高跟鞋换掉新娘装，拿起笤帚要打扫。
婆婆走进来看到，马上就把笤帚从她手里拿开，笑着说：“哪有新娘子第一天就干活的，赶紧歇歇吧。”
梁静红了脸，不知所措。
这是新婚第一天，该干嘛不该干嘛，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听到婆婆这样说，立刻就坐着不动了。
她是80后女孩，从小就被她妈妈教着做各种家务。初中毕业后没再进学校，跟着同村的女孩子去广州的服装厂打工，到了20岁与附近村里的吴明辉订婚。
今天是结婚的日子，宾客走后家里一片狼藉，她有点看不下去才动手收拾。
这会儿她安静地坐在床沿上，看刚过五十岁的婆婆忙碌着。
婆婆李月娥是个能干且能受屈，知足不找事的人。梁静妈也是看中这点才同意这门婚事的。
在梁妈眼里，他们女儿勤劳懂事，完全可以成为吴家的好媳妇，被街坊邻居称赞。
梁静这时正看着婆婆打扫过的地面，峨眉皱起，去院子里寻拖把。
院子里更乱，婚礼在家里举行，宴席过后，骨头，半块馒头，纸巾，一次性筷子等扔的满院子都是，吴明辉正和父亲等几个人在收拾。大冬天把外套都脱了。
梁静看到院子里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点羞涩。
吴明辉赶紧走过来问她干嘛，她没问答，眼睛扫到墙角的拖把后，径直走过去拿起，边去水池边洗墩布。
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吴明辉赶紧从她手里要过去，心疼地低声说：“哪有新媳妇进家头一天就干活的，快回屋里，我来拖。”
她脸一红，跑回新房去了。
第二天，这个小小的村子就都知道，吴家娶了个贤惠的媳妇，吴家上辈子肯定行善积德了。
2
五年后，镇上的超市门口，李月娥抱着三岁的孙子哄着，眼睛不时向里面看，在林立的货架间寻找媳妇的身影。
好半天媳妇梁静提着大包小包出现了，她朝着婆婆大声说：“过来！”
婆婆赶紧过去，把孩子交给她，并且顺手接过大包小包，付钱去了。
梁静逗着儿子，笑成一朵花。
一会儿婆婆出来了，又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梁静甩着两只手跟在后面。
来到一家化妆品店前，梁静走进去，婆婆抱着孩子提着大包小包等在店门口。
店面的后面有几个做皮肤护理的房间，梁静这会正躺在床上，服务员手法娴熟地给她按摩着。
“你村那个秀玲又生气回娘家了了，为何啊？”服务员八卦地和她聊着天。
“婆婆不带孩子呗，还能怎样。”
“她婆婆不是教学的吗，没法给她带啊。”
“上课不能带也就算了，回家就去地里干活，不是拔草就浇地，反正没时间管。”
“人家不是没闲着啊！晚上孩子不是跟婆婆睡吗？”服务员有点替那个婆婆打抱不平。
“睡又怎么了。她婆婆答应每个月给她一半的工资，可她老公挣的钱都上交婆婆了。”
“婆婆不是每月给她两千吗？吃喝都不用她管，够花了。”
“人家老公挣的钱干嘛给婆婆啊，又不是和他娘过日子。”梁静气呼呼地说。
服务员撇撇嘴，不再聊下去，心里苦。
她一个月辛辛苦苦地干下来才挣一千五啊。
3
吴明辉中午接到他娘的电话，娘在那头哭哭啼啼地说：“你请个假回来吧，静和你爹打起来了。”
他头轰地大了，心里怪着爹娘，更怪着村里的那一帮大媳妇小娘们，把他好好的媳妇给带坏了。
娶媳妇难，娶个媳妇请个神仙，得好好供着，要不走了可咋办！
这是大多经济条件一般的人家共同的想法。条件好钱多才不怕呢。
吴家爸爸是个泥瓦匠，跟着村里的建筑队盖房子，一年有半年闲着。活少人多，也挣不上几个钱。婆婆一家庭主妇，除了那点庄稼地也没别的收入。
其实在农村大多这样的家庭，像秀玲婆婆那样吃公家饭的人很少。
梁静呢，和村里大多数小媳妇一样，也没正经活，没一分钱收入。她们一般上午在家收拾收拾，洗洗衣服。下午就聚在一起玩麻将，要不就结伙赶集，纯粹的消费者。
梁静开始并不喜欢玩麻将，婆婆怕她寂寞就叫人来家里当，一来二去她就玩上瘾了。
如果只是单纯地玩麻将就算了，管老公治婆婆的经验也在相互传授着。
慢慢地梁静不再做饭，不再打扫院子，但是她房间依旧会纤尘不染，这是她妈妈训练出来的习惯，她丢不掉。
秀玲回娘家时带走四岁的女儿，留下刚满一周岁的儿子给婆婆。孩子哭着找妈妈，秀玲婆婆没办法，抱着孩子去亲家那，又被亲家数落一阵，回来后儿子再上交钱也不敢再接了。
此战媳妇完胜！
下午梁静就在麻将桌上听到小媳妇们对秀玲的称赞，回家看到婆婆在又炒白菜，鼓起勇气丢下一句：“快吃成白菜了。”
晚饭桌上，她发现她面前是西红柿鸡蛋，白菜放在婆婆面前。
牛刀小试，初战告捷，梁静心里美滋滋的。老公远在八百里外的城市打工，对她要求的事也是言听计从，很少有反驳。
梁静回娘家谈起在公婆家的事，会被她妈批评几句。告诉她尊老爱幼是必须的，不能跟人学着刁难公婆。
但她坐在麻将桌前，她妈的话又没影了。最后她回娘家干脆不提，免得听她妈唠叨。
吴明辉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全家一步步谦让下来，媳妇竟然爬到他爹头上去了。
他急急买了火车票往家赶。他不知道的是，她媳妇儿再次成为名人了。
4
当他赶到家，家里一团祥和，丝毫没有他娘讲的乱局。
媳妇梁静安静地躺着，爹娘在厨房忙碌，见到他回来，开心地说：“辉啊，你要当爹了。”
他一惊忙问父亲和媳妇打架的事，他爹红了脸说都怪他，还好没伤到孙子，要不该多后悔。
他不想再问，走进他们的卧室。梁静一看到他，眼泪就下来了。
原来梁静输了钱给婆婆要，婆婆劝她别玩太大，消磨时间不手痒就好，她恼羞成怒和婆婆吵起来，说谁谁家媳妇儿输多少，婆婆也不敢放个屁，你事真多。
公公走过来，推了她一把。梁静急了，操起一把铁锹向他抡过去，吓得他跑街里去了。
梁静跟着跑出去，追了半条街没追上，扭头回来回娘家去了。
晚上梁妈打电话过来，告诉亲家，梁静怀孕了。
李月娥一拳向他老头子打过去：“告诉你忍忍忍忍，你非不听。折腾成这样，孩子没了可咋给辉交代！”
吴家爹吴二牛也蒙了，怪自己真是一头牛。
随后两人赶紧去梁家赔礼道歉，接回了媳妇，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并且告诫吴明辉，不许惹媳妇生气，伤到宝宝。
吴明辉看着媳妇梨花带雨，心疼起来，当媳妇娇嗲着让他给自己穿鞋时，他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
5
十月怀胎，生下白胖的儿子，梁静彻底做了娘娘，也彻底稳固在吴家不能动摇的老大地位。
每天早起婆婆第一个爬起来做饭，做好以后来给大孙子穿衣服抱出来，媳妇继续睡觉，不到十点很少起床。
起来以后，早饭肯定冷了，她就吃鸡蛋方便面，吃饱喝好再去婆婆那屋接过儿子，串门去玩。婆婆赶紧做午饭，吃好之后抱着孙子，不敢耽误媳妇儿下午雷打不动的娱乐活动。
转眼间，二孙子也有了，婆婆欢喜的满院子转，老天有眼啊，一根独苗结出两个孙子，都是媳妇的功劳啊。
梁静的地位又蹭蹭地往上串，吴家人仰视才能看到她的脚趾头。
婆婆这会儿守在化妆品店门口，搂着小孙子，看着大街上那个一直生不出男孩的女人投去怜惜的目光。
女人娘家是她村里的，生了两个女孩后，婆婆开始嫌弃，经常回娘家哭。
6
梁静弟弟结婚了，开始的一段时间，每次回到家，她妈的脸笑的像一朵大喇叭花。半年过去，梁静回家看到她妈躲在一边唉声叹气，明显地老了很多。
那天她带着孩子去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弟妹在卧室里还没出来。她妈坐在厨房，把饭热了一次又一次。又该做午饭了，也不知道早饭到底留着还是倒掉，在厨房跺来跺去，一脸无奈。
梁静气急了，跑到弟妹卧室门口叫门：“你太懒了吧，咱妈把饭都热好几次了。”
弟妹猛地打开门，大声喊着：“那我也没有举着铁锹追着老公公跑半条街！先管你自己吧！”
梁静顿时红了脸，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梁妈赶紧过来：“小祖宗，消停消停吧，别给你娘找堵了。”
梁静看着她妈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但是她知道，弟妹绝对不会是她可以管教的，甩手操起电动车拉起孩子回家去。
回到家婆婆一边哄着小孙子一边做饭，看到她回来，赶紧问吃什么饭。她怔了怔，说：“妈，你歇会儿，我来做吧。”
婆婆愣了愣，忙说，别，别。
梁静看着婆婆慌乱的神情，想起妈的眼泪，心里一阵愧疚。
“妈，我炒菜好吃啊，以后还是我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