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心即理之说,程子云‘在物为理’,如何谓心即理?”
先生曰:“‘在物为理’,‘在’字上当添一‘心’字。此心在物则为理。如此心在事父则为孝,在事君则为忠之类。”先生因谓之曰:“诸君要识得我立言宗旨。我如今说个心即理是如何,只为世人分心与理为二,故便有许多病痛。如五伯攘夷狄,尊周室,都是一个私心,便不当理。人却说他做得当理,只心有未纯,往往悦慕其所为,要来外面做得好看,却与心全不相干。分心与理为二,其流至于伯道之伪而不自知。故我说个心即理,要使知心理是一个,便来心上做工夫,不去袭义于义,便是王道之真。此我立言宗旨。”】
那位同学又问:“老师您说心即理,程颐先生却说在物为理,您和程颐先生说的不一样啊?”
王阳明回答说:“在物为理,前面应该加一个‘心’字,此心在物为理,这是物理。如果此心在事奉父亲上面呢,就不是物理,是孝敬之理,在事奉君王上,就是忠君之理。”
王阳明接着说:“不要去就字眼,你们要晓得我立言的宗旨,我说心即理,也是因病发药,针对世人把心和理分开的毛病。比如春秋五霸,尊王攘夷,他真心要尊王攘夷吗?不是,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为了自己的私心,所以不符合天理。有人却说他们是符合天理的,只是心还不够纯,往往羡慕他们的事功,只求表面上做得好看,却和心一点也不相干。把心和理分作两边,就会流于霸道虚伪而不自知。所以我说个心即理,就是要人在心上用功,不要去外面求义,这才是至纯至真的王道。这就是我立言的宗旨。”
这里的“袭义于义”,一般认为是“袭义于外”之误,就是孟子说的“义袭而取”和“集义而生”的区别。人应该集义而生,在自己心上求,一心纯正,居仁由义,点点滴滴的义,积攒起来,自然而然,生生不息,而不是义袭而取,大张旗鼓去干一件大仁大义的事,不过是为了取得自己的功名和荣耀。春秋五霸,都是义袭而取,不是真仁义。
【又问:“圣贤言语许多,如何却要打做一个?”
曰:“我不是要打做一个,如曰‘夫道,一而已矣。’又曰‘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天地圣人皆是一个,如何二得?” 】
这位同学准备的问题不少,老师的回答他似乎并不上心,接着问下一个问题:“圣贤言语那么多,先生您为什么说‘道理只有一个’呢?”
王阳明说:“我不是非要把他们概括成一个理,比如孟子说:‘世间的道只有一个’,《中庸》说:‘道与物并行不二,道生物神妙不测’,又说天人合一,天地和圣人都是一个,你怎么把他们分开呢?”
【“心不是一块血肉,凡知觉处便是心。如耳目之知视听,手足之知痛痒。此知便是心也。”】
“心并不是一块血肉,只要有知觉的地方就是心。比如耳朵眼睛可以听或者看,手足知道痛痒,这就是心。”
我的《传习录》学习参考书目:
《传习录 明隆庆六年初刻版》,王阳明撰著,谢廷杰辑刊,张靖杰译注,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
《王阳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