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属个人随笔,文辞鄙陋,观点浅薄,若有不同意见,可求同存异
儒生最想实现的目标便是曾子在《大学》中所倡导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有修身(诚意和正心也可以视作修身的一部分),齐家是连接修身和治国的桥梁(所以古人很重视家庭),齐家之后才有“治国平天下”,我认为,如果没有修身,所谓的“格物致知”也只是彰显其人肤浅的一面镜子而已,所谓的“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只不过如空中楼阁、难以长久。其实,一代大儒、一代儒将中的王阳明和曾国藩的“德、言、行”均从修身开始,王阳明因修身(致良知)才有其战场上的用兵如神和泰然自若,曾国藩因修身(日课12条)才有其官场和战场的全身而退。而且,儒将这种现象只有在中国存在,在西方,谁能指望莎士比亚扛着枪、拿着刀去上战场杀敌呢?
其实,一个人的作为大小本源于志向高低,无志者,天才可归于庸碌,有志者,垄亩亦可飞鸿鹄。修身,应以立志为本。
再说说反面例子,阅读至《资治通鉴》的汉宣帝部分,我发现,儒家名士能够全身而退的人屈指可数,大多数沦为阶下囚或者刀下鬼,想当年,他们也曾立志报国,也曾经功劳赫赫,反面例子有白起、吴起、李牧、李斯、韩信、吕不韦、商鞅、庞涓、晁错、蒙恬、主父偃、周亚夫等,而善终者只有卫青、霍去病(因为官场压抑而在24岁暴病身亡)和张良(信仰黄老之术,不算典型例子)等少数几人,根本原因在于修身已经难以驾驭其他若干方面。
在修身方面,司马光在《资治通鉴》还有一段精彩的描述:
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智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如坚。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镕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过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这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翻译:才能和德行不同,而一般人不加辨明,通称谓贤士,这就是所以失人的原因。聪慧明察、刚强坚毅叫做才能,公正耿直、中庸和平叫做德行。才能是德行的张本,德行是才能的主帅。云梦的竹子,是天下最强劲的质地;然而不加矫正揉曲,不增羽翎箭括,就不能用它射穿坚硬的东西,堂溪的金属,是天下最锋利的物件;不经熔铸规范,不受磨练砥砺,就不能攻击强大的敌人。所以才能全备的叫做“圣人”,才德全无的叫做“愚人”,德行胜过才能的叫做“君子”,才能胜过德行的叫做“小人”。大凡选拔人才的话,假使得不到圣人、君子来托付的话,与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为什么?由于君子拥有才能可以行善,小人拥有才能阻止作恶。持才行善的,可造福天下,持才为恶的,贻害无穷。愚人虽想为恶,由于智慧不周全,才力不能胜任,譬如小狗咬人,人还能控制它。小人的智慧足矣实现他的奸诈,用力足矣达成宝兴,等于如虎添翼,他为害之大无与伦比啊。有德行的人,被人尊敬;有才能的人,被人喜爱,喜爱的容易亲近,尊敬的容易疏远,所以考察的人,大多被人们的才华蒙蔽,而忽视了他的德行。自古以来,国中的乱臣,家庭的败子,由于是才华有余而德行不足,以至于早恒国破家亡的太多了,难道只有智伯一人吗?所以治国理家的人如果能审察才、德二者的分别,知道彼此先后的顺序,又何必怕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呢?
“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这句话很耐人寻味,”其实,这个问题在现代社会中也屡见不鲜,大家都喜欢话美、外表喜人却容易德寡的人,讨厌外表严肃但可能很有操守的人,其实,企业面试招人其实也面临着这种问题,选人容易被外表诓骗而忽视内在的德行。司马光通过这段话建言国君重用“有德行”或者“德才兼备”者而远离小人,否则,一旦一个人德行(修身)驾驭不了才华,国家和社会便要遭殃。公司这个组织不也是如此?泰勒早在《科学管理原理》的四大基本原理中就提出工厂要科学地选择工人。
八条目是古人的信仰,纵然其在新时代有各种局限性,但一个人生下来便立志要“匡扶天下”也是饱满的追求,无论这个儒生最后选择投身报国、为国殉葬(屈原)还是因为个人贪欲而折戟官场(曾经也有匡扶天下的志向)。我读《资治通鉴》发现,志向决定格局,无论能否实现,儒生的志向就在那里,格局撑开并始终支持着他们的胸怀,无论他是一个义士、清官还是贪官(修身已经无法驾驭对权力和财富的追求),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以匡扶天下为己任,这在今天已经不多见了。而且,少有儒生像现在的大学生因为考试、个人空虚或者恋爱轻生,更多的是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兵败羞耻、为了政权交替而自杀。
回溯历史,中国的思想理念曾一度让中国获得繁荣,称霸世界。不过,当王阳明还在通过“格竹子”思考事物的原理的时候,伽利略已经开始在比萨斜塔上用实验的方法验证自由落体的规律。后来,儒家思想由于无法跟上时代的发展,在清朝末期已经无以为继,尤其是清代大儒们故步自封、夜郎自大,拒绝西方科学文化的引入,这种封闭性使得清朝的弊政成为了压垮清朝统治的最后一棵稻草。而曾国藩作为“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教科书上是林则徐,有失偏颇)积极兴办“洋务运动”,坚持自制“坚船利炮”,但他依然执着于“用西方的表解决中国的根的问题”,这些工具性的做法虽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清朝的灭亡但无法根治顽疾、力挽狂澜,我想,这就是为何后人将之视为“半个完人”的根本原因吧,如果不受历史和时代的局限,将他视为一个完人绝对不为过,相关的电视剧和电影也肯定层出不穷,可是我们只能适应这个时代,去努力解读每个时代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资治通鉴》告诉我们,一个历史人物总是受到当时历史的约束和局限。尽管曾国藩杀人不眨眼,尽管他有很多缺点,但无论如何,从结果来看,曾国藩功勋卓著,思想超前。也正是从那时起,中国的国民便已经认识到西方文化和科学技术所产生的价值,例如新文化运动、辛亥革命、改革开放等。于是,我们中国才渐渐能有今天的“苦难辉煌”。
可是,任何事物过犹不及,在今天这个崇尚“科技为王”的时代,思想、精神和信念的缺失已经成为我们难以回避的问题,各种事物(如创业)都被标注上“娱乐属性和社交属性”,所谓的“空心病”、“抑郁症”等疾病的爆发性增长已经警示人类:仅仅以科学和泛娱乐为基础的快速发展有可能会带来另外一种衰落,这种衰落既可能体现在国民的思想、信念和道德自律上,也有可能体现在文化的衰落上。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然而,“狂喜极悲,均会使人灵魂出窍”,这是“致良知”所获得的最显而易见的预言。
我们是不是要有所回归呢?
虽然知识经济大爆发,知识付费已经成为一种酷炫的潮流,可这个时代已经难以生产出类似法家学说、以程朱理学和阳明心学为代表的儒学那样长久影响到国家和民族的发展的强大理念和知识体系,很多专家学者都在呼吁要“构建大理论”,但他们从未给出方案,也一直未能身体力行,人们看不到所谓的“格物致知”。自从阅读了一年令人心浮气躁的各种畅销书后,自从从罗辑思维“粉转黑”后(虽然我从第一期就开始支持罗振宇),我反思到:有些知识只是拿旧有知识做重新包装而已,看似理解了根,却一直浮于表面,而且年纪轻轻的IP们一直弘扬学习的方法论,这些所谓的“干货”引导每个人“心甘情愿”地进入到“知识准备竞赛”中去,大家掏钱时心甘情愿,论及趋势时谈笑风生,可终究阅后即焚,阅后即忘,没有系统的知识体系作为根基,需知:叶茂花繁需要树大根深,有些内容只能作为点缀和额外的思维拓展而已。同时,最可怕的是,这些方法论引导着渴望在短时间内追赶时代的人更加焦虑了,“知”和“行”之间产生了巨大的鸿沟,行已经越来越跟不上“知”,但其所谓的“知”是不是“伪知”呢? 我不得而知,但很显然,“真知”很多时候比行动更难。
在当今这个时代,或许仍需要借鉴古代先贤的思想以求自身的长期发展,比如,“修身”和“齐家”是一个人能够从儒家思想体系中所学到的内容。在这个浮躁、焦虑的社会中,维系一个人的强大精神世界、构筑一个人长盛不衰的精神力量显得尤为关键,如人品有问题或者修身失败,整个人的分数前面便是“-1”,“-1”之后附带的这些0都是负累,学历越高、能力越强、本领越大,负担越大,负数越大,一朝掉进坑里,一生满盘皆输;然而,如果做好修身,分数前面就是“1”,“1”之后的标签可以日积月累,步步为营。值得注意的是,修身会耗掉太多时间和精力(自我约束和自我反思需要耗费精力和时间才能维系),但根基深者,外在的一切难以撼动!
不过,修身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去思考人生,而是结合生活和工作在“心上反思,事上磨练”,这就是“致良知”的过程。“良知”不是简单的道德自律,而是内心光明的指引,这种良知是人类文明积淀下来的智慧、道德与灵性的自觉。它可以指引我们的一切,指引我们的成长,引导人生格局的建立,人的一旦良知觉醒,人生就是一片光明,所有困难挫折都挡不住他,如此,志向就会和一般人不一样,而格局始于志向,格局也就就与常人不同。但这种良知觉醒从困难中来,所以良知需要被不断被困境打磨,需要在困境中不断反思,才能真正显现,因此,按照《传习录》之说,越是困窘时,越是修身修心时。
曾经我耻笑教科书上的心学(地震发生时,不是大地在震动,而是你的心在动),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个人的无知和愚蠢。当我们为阶级固化这个自古就有的问题而争吵,为微博微信上一个明星人物的生老病死婚嫁娶而内心五味杂陈的时候……我想起阳明先生曾经跟弟子说:光不只是在蜡烛上,你的格局够大,光明才会更多。致良知是他的终极光明,那我的呢?你的呢?
当阳明先生历经磨难找到“致良知”这一终极光明之后,即使面临十万敌军时,听从内心光明指引的他依然“心外无物,此心不动如山”,在大帐中给学生讲课,偶尔停顿下来听一听前线传来的战报。待他客死异乡时,他在临终前豪情万丈地只说了一句“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然后含笑而去。每想象到此场景,我很感动,阳明心学(重视行动和实践)竟让一个人变得那样强大!
历史的价值不是只做谈资, 而是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知得失。所以,意大利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英国科林伍德说: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我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思想史。我们喜欢读国家的历史、别人的生活(小说)、别人的历史(传记),为何不写写自己的历史,时常读读自己的历史?国家的历史在不断重演,个人的历史因为性格和积习又何尝不是在重演过去的一幕幕?一切只是换了舞台、换了时间而已。
在当下这个信息爆炸和泛滥的时代,过多的信息挤压了一个人的精神空间(容量有限,若不拓展,还有可能萎缩),当人的精神空间越来越萎缩时,精神和灵魂就容易沉沦、迷失,而心学则是帮助人独立于环境而找到光明的内心,我想这是读历史,学习心学最大的功用了。
这是哲学,是历史,是修身,也是生活。
道理不易懂,行动更是难上加难,我还需要历经“上刀山,下火海”才能找到那片光明吧!
愿你一生像洛奇一样,无数次破碎,一次次重建,虽千万人亦往矣!
朱泓璋写于北京
2017/12/12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