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徐克的武侠奇幻电影，他的电影多英雄不遂，美人薄命，常给人幽魅凄迷，如梦似幻之感。《东方不败》、《蜀山传》、《倩女幽魂》都是经典之作，这次端午应景来聊聊《青蛇》。影片改编自李碧华的原著小说，一个爱写鬼的作家，一个鬼才导演徐克，加上一个百变张曼玉，一个鬼女王祖贤，还有才子黄霑作曲，影片自然有色有声，每一个画面都唯美到想截来做图，每一首经典配乐都想收藏。

青与白 妖与人

片里的张曼玉与王祖贤媚眼如丝，娇娜似蛇，风情万种，不过张曼玉饰演的五百年道行的青蛇不谙世事，王祖贤饰演的白蛇端庄大气，两条蛇精来到人间都是想学做人。

白蛇，她成人是为了觅得如意郎君，成为一个人间贤妻。白素贞的唇色从一开始的深沉渐渐变为柔和，她也完成了身份的转换，从一个蛇妖到人妻，直至最后生子成人。白蛇知道如何对许仙说谎，明白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爱一个人要从一而终，就算毁掉自己的千年道行，牺牲自己的好妹妹小青也在所不惜。

与千年道行的白蛇相比，青蛇不过五百年而已，她自然比她要稚嫩青涩得多，尽管阅历尚浅，但敢学敢尝试就够了。受姐姐和许仙恩爱缠绵的耳濡目染，小青以为爱情就只有男欢女爱，她想学姐姐，更想超越她，证明自己。于是，小青不断挑逗许仙和法海。

或许，青蛇和白蛇还是一个女人的两面，影片常常将青蛇与白蛇进行对照，画面在两者之间切换对比，让人觉得青蛇和白蛇是浑然一体的，白蛇是青蛇的前戏，青蛇是白蛇的后戏。

变成人形易，懂得人情难啊。小青以为自己赢了，明白了情爱，“你老说我没定力，原来我发觉个个人都没定力，包括飞不出你掌心的老实人，还有终日说要敬而远之的和尚。”

但她还是不懂爱，白素贞说过，“你连眼泪都不知道是什么，等你知道的时候，你会好痛苦的。当你觉得自己好多事情都赢定的时候，你怎会有眼泪？”

青蛇学到的不过是白蛇的表象，她并不懂人的痛苦哀愁。青蛇的疑问，她所触犯的突破的禁忌，也是我们一介蝼蚁、一众凡人逃不掉的要直面的人世主题。

那么青蛇最终懂得爱了吗？青蛇最爱的不是许仙，也非法海，是白蛇。小青学姐姐，是妹妹的好强；小青诱许仙，是对姐姐生气。直至青蛇白蛇与法海斗法，水漫金山之时，青蛇终于流泪了，她一心一意护着白蛇和她刚诞下的孩子，正如未成人形时两人的相亲相爱。

而白素贞却挂念着许仙，希望小青去救他，小青的眸子转瞬便黯淡了，“你老说人间有情难道妖就无情，有没有想过我们姐妹五百年相处都是情，你有没有当我是人一样想过我？”

有人说青蛇和白蛇的情谊是徐克电影的百合情愫，但我更愿称之为纯爱，无需思考爱以外的东西，超越一切便是极致。

火与水 色与空

剧中的两个男性角色，一佛家高僧，一人间书生，都处在火与水的两极，纵欲与禁欲之间。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两人难逃色的考验。

法海欲成佛，不懂爱，但一旦法海懂得爱就有意思了喽。在他的眼里，人间丑陋畸形，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他自己啊，也要身陷水深火热。他冥顽不灵，妖就是妖，人就是人。

映照在法海身上的光彩在不断地变换，他的思想也有四次波动，第一次是错收受了佛荫的蜘蛛精；第二次是被竹林村妇产子搅得心神不宁；第三次是让小青来试法却引得自己欲火焚身；第四次是白蛇产子，青蛇悟爱。赵文卓饰演的不近人情的法海却有了一种反差感，明明是禁欲系的，却让人欲罢不能。

许仙这个书生角色也是一反常态，从老实人到纵欲人转变，禁欲的人一旦纵情声色，便一发不可收拾。在剧中，许仙享齐人之福，有美人有家产，在剧外，弹幕打出一连串渣男标签，只因他既有白素贞，又禁不住小青的诱惑。

许仙是无辜了点，他还是善良老实的。他是她们的劫，白蛇更显其贞，青蛇显其魅力；她们更是他的劫，只因贪恋人世情爱，便被迫剃度，最后还成了小青剑下魂。

男与女 情与欲

“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新雪花。”

“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伫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但只因到手了，他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眼呢，又嫌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枉费心机。”

以上两段话出自原著小说，让人想起了张爱玲的《红玫瑰也白玫瑰》。李碧华是张爱玲的粉，笔下也是道尽男女情爱，只是张写得冷，李写得哀。青蛇和白蛇代表了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法海和许仙代表了一个女人的两种男人。男女之间，情爱是永恒的话题。西湖中，雷锋塔下，千百前来，人们只记得白娘子和许仙的坚贞不屈的爱情故事，《青蛇》却以青蛇为主角，用独特视角解构白蛇故事，用古代传说去敷衍一个现代的情欲故事。

小时候在电影频道看《青蛇》时，有些桥段看得小孩子直闭眼，而今细细品味，声色犬马也好，情欲横流也罢，到头来不过终是一场空。这个流光飞舞的世界，儒道佛交锋的人间被抽空之后，归于一片虚无。而千年之后，精气凝结，情欲四散，如影片最后竹林一叶上的露水， 此刻四聚，顷刻即坠，聚散有时，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