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贰臻

故事以倒叙手法展开，开头带领着我们在汉口里巷穿梭，去寻上世纪的颠沛。

此小说并未十分让我入心，也许是因为不断的悲剧垒叠，一个个萌芽儿的美好，冒尖即被掐灭。一个新人物的出现，不消猜想，便堪堪可料其惨淡结局，于我来说，总有些压着透不过气来的沉重。

主人公杨水娣，抑或是杨水滴，水滴，水上灯的命运便是被悲剧二字狠狠贯穿。出生大户人家，亦得父亲喜爱，本该是像个千金小姐过上绵软安然的人生，父亲马上遭了横祸。竟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父亲为二儿子水武扯起踩在脚下的布袜，还未待起身，这个“头一回”水成旺替孩子做的琐事，让命运的铁矛扎进了他的后背。鲜血汩汩伴着人命陨落，水武开始时而痴傻且晕血，而这一切，是水滴逃不开的宿命开端。

里面出现了许多小人物，他们都围绕着一个矛盾，就是贫贱与富贵。而其中的女人，尽管内心有善良，有期望，甚至是有爱，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这些在金银珠宝，他人羡慕的眼光，点头既得的富贵生活前，挣扎过后不过一阵青烟吹尽，她们，都选择了后者。于是出现了那么多啼笑皆非：李翠抛弃自己的女儿水滴，卑贱竟也安心地当着水家姨娘；水滴养母慧如嫌弃窝囊杨二贵，醉在了琴师吉宝柔情假意中；玫瑰红舍弃万江亭投入肖锦富的怀抱，明媒正娶做了小。这些女人后来确实过了一阵风光日子，但最终不得安好：水家凋敝，李翠也认不回女儿；慧如自知被骗了心肝，在发洪水时与老天爷下了场必死的赌注；玫瑰红嫁人后被迫久居不出，抽鸦片，黯然神伤为她割腕自杀的万江亭，在炮火纷纷中炸了个不得全尸。

小说进行到一半，给我最大的感受是“无力”：贫穷面对富贵和势力时的无力；女子屈服内心深处对荣华富贵渴望的无力；杨二贵死的无力；水滴一生悲惨命运的无力。而当小说渐入，我骤然察觉，作者已将书中人物置身于抗日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小人物的无力在不长眼的死神面前愈发苍白。这也是一个矛盾，是大背景和小人物之间的矛盾，是国家大急和个人私情之间的矛盾。面对这种矛盾，无奈吗？无奈，也无力。

主人公水滴给我的感觉是太尖锐太直楞。我甚至觉得整部小说进行到结尾，水滴才学着收束自己的个性。这本可以让她少惹许多是非。她在人前喧闹，人后凄凉的前半生中，在古寺“放下着 莫错过”的箴言中，在心上人陈仁厚与她渐行渐远的距离里，也许是找到了“我到底想要什么”的答案，彻底疯癫的水武出现，给了她一个活着的理由，也让她摆脱水上灯的生活，甚至连“杨水滴”这个名字也阴差阳错地登记成了“杨水娣”。世间最美不过阴差阳错，我觉得这是命运待她的最温柔了，让她后半生可以平静度过，在水武死后不再去寻找活着的理由，与这个喧哗世界做一次了断。

水滴的一生并不缺爱她的人，可爱她最甚，她也把一颗心全然交付的陈仁厚，跨不过良心去剃度出家，放不下心中的她而还俗，却还是选择了国命，留下纸条和背影，给心中最爱但注定天各一方的女人。

这本小说让我佩服的有两点，一是对景色的描写，词汇化用十分生动形象，二是作者能把许多人的命运缠绕在一起，仍有条不紊，最后锁成了一个有关国家有关生命的死扣。

细细想来，小说没人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happy ending。美好一直在毁灭，相爱的人因种种缘由走不到一起，水滴在抗日期间想唱戏但得不到满足，在抗战胜利后却厌倦了纸醉金迷，众人追捧的生活。

故事袅袅道来，最让人回味的许是平淡的结局：年老的水滴鹤发鸡皮，蓬头豁齿，经历了太多的她业已平静。她说，我这滴水像是石头做的，埋在时间下面，就是不干。她还说，如果这世界是污秽的，我这滴水就是最干净的，如果这世界是洁净的，我这滴水就是最肮脏的。总而言之，我不能跟这个世界合流……

“总而言之，我不能跟这个世界合流……”这依稀让人又看到了当年的水滴，那个捉弄富贵人家的少爷，坦诚对红对富贵渴望的尖刻女娃。初时，她不怕天不怕地，后来不由自主地经历过了那些悲惨，也许让她也无力地接受了命运。

故事步入尾声，“我”告诉水滴的街坊邻居，她是汉剧名角水上灯，他人的反应是“哇！汉剧名角”，而不是“哇，她竟然是水上灯”。一个人的辉煌终会落幕，水上灯繁华时的退隐，让许多人惋惜不解，可最终呢，一个别人总归是没有过着自己的生活那么的重要，水上灯成了一个放置在淡忘里的符号。

“水在时间之下”，作者在临近结尾时反复提及“时间”二字，搭配着“药”“以流逝的方式抚慰”这样的字或话语。尾声标题为“活在时间之下”，水上灯确实活成了时间之下一颗不会干的水，只是任时间的风霜刀剑打磨去她的锐性，她的余生是她想要的安宁。

水上灯，“一盏明灯，随水而来，飘在水上，光芒四射”，天黑了亮起时被四周黑黢黢的水衬着，自是光彩夺目。可等到灯灭或是天亮起来，丧失了光热的水上灯，只能孤苦地飘在一方水中，永远地睡在时间的下面，睡在水的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