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午走回树林时下了几滴。回到家后瓢泼的下。
昨晚也是雨,九点时我穿过树林,踩着高跟鞋撑着雨伞开着手机灯照明。路灯太暗。
昨天医院做免费检查,人多,本地一个村的妇女拥挤着医生里三层外三层闹哄哄,为身份证排上排下吵了起来。一个女人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吵什么!
本地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那么多。我看她们皮肤多数晒黑的,我想到家乡的女人。
皮肤晒黑因为下田做农活。
也有穿着精致画着眉毛的。
我在人群里看到一个阿姨。我把身份证放上去医生桌子后到外面凳子坐着玩手机。阿姨坐我旁边。她手上缠着一个袋子,有花朵的图案。材质像塑料的。
皮肤和家乡人一样黝黑黝黑的。
很显眼。
家乡人都那么黑。我妈后来到广州呆了十年八年,每次回去都被家乡人羡慕说皮肤白。其实还是很黑,但比家乡人长年累月地晒好些。家乡人说广州吃自来水,吃了皮肤白。我还记得每次回家乡,人们盯着我说我皮肤好白。我也羡慕广州人皮肤白。
我看到那个阿姨的黑皮肤有亲切和思乡感。
她有家乡人的淳朴。
我拿着手机拍她,她一边说话,手也挥舞着。笑的时候露出门牙。我不好意思一直拍。就装作惊奇地摸一下缠在她手上的袋子说,阿姨你这个袋子很漂亮哦。她呵呵笑笑。手举着,转头对旁边同村的说那谁给我的。
我问她哪个村的。我说离我小区很近。她们又七嘴八舌讨论那个小区在哪里。讨论了半天。她们说的本地话很快有一些字眼我听不懂。例如增城说着是精神。
阿姨的打扮也像家乡人。金耳环。戒指。戴着翡翠金珠手链。她体态胖,手链看起来很紧。一只银手镯。
她脚踩一双绿色的塑料矮跟拖鞋。也是我们家乡人常穿的那样。我妈到广州都喜欢穿这样的鞋。它柔软好穿。
她后来一只脚甩开鞋子横搭在膝盖上。
我想到我在家乡读三年级时,那时开始流行塑料凉鞋,包脚的。我所在的班级是一个很斯文的年轻女老师教的,样子我已经忘记了。现在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长发,苗条,优雅。
女老师朗读着课本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我就盯着她脚上的塑料凉鞋,半透明的带子闪着金粉,向我慢慢走来。
我所在的那个班村里的孩子胆大调皮。把教室一扇窗捣破了放火烧,熏得墙壁都黑了。老师气得生病了。校长带我们去她家看她。她家在小城公园里,近邮政银行旁边一处土瓦房。我还记得我坐在她家门口一个角落,灰土色的廊子尽头。她家人好像也是教师。我后来去广州后有一次回家乡在小城里逛街的时候好像在人群里看到她,推着一辆单车。
走过她家我转头看。
后来好像听人说她转到城里教书了。
我盯着阿姨绿色的拖鞋看。
她上衣是黑色带红色花朵图案,黑色裤子。斜跨着一个包。那个金色的拉链反照着灯光在某个角度闪亮我的狗眼。
我感觉很好笑。
包包很时髦,皮质。
她的手指又粗又黑又短。是做农活操劳家务的手。
我跑上三楼,随后她也到。我们询问各自的号。我坐凳子上。她站着和后来的女人聊天。护士喊我们号说搞乱了。重新给每个人号码,互相一看后面上来的女人们居然排到我们前面。我们不和护士吵。反正早做完到楼下也是排长队。
她又露出家乡人淳朴的笑。
到楼下我们又坐一排。
我想到在家乡做农活时候的妈妈婶婶,还有村里的女人。当我还是个小屁孩在树荫下玩树叶泥沙时。那些女人就是我的天。她们拉扯孩子。做家务忙农活。带着孩子到田里头。
她们难得休息的时候就是亲戚或村里谁家有酒席。她们换上难得一见的体面的鞋。一套裁剪得体的衣服。梳好头发。把平时干农活脱下的金首饰别扭地戴上。写到这里我想起我一只手表。是我爸爸在广州打工时买给我的石英表。被我妈戴着去城里吃酒就没有戴回来了。不记得怎么不见的。我哭了好久。
下午时吃酒回来。树荫下很多人。没有凳子坐了。我妈一屁股坐地上。屁股上垫着废纸或谁的拖鞋。她把吃酒穿的新衣服卷起裤腿。鞋子已脱掉。露出大脚板。她坐在地上一手拿着水烟筒抽烟。一个庄稼农妇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