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笺,供写诗词的笺纸。讲究的文人,在笺纸上印上各色图案,堪为书房清供。从《北京荣宝斋新记诗笺谱》,可一窥当时一批名画家的诗笺风采。
这张齐白石的诗笺。一枝、两叶、一蝉,枝为旁逸斜出之枝,叶为筋脉密织之叶,蝉为薄翼欲展之蝉,墨色浓淡枯湿多变,尤其两片硕叶,画出光影的变化。此诗笺,动静结合,无声有声。
这张王雪涛的诗笺。一蝈蝈伏于一敞口葫芦上,葫芦圆腹细腰,包浆圆润。葫芦旁有一深色木盖,镂空雕花,气息古朴。用色上,葫芦中腹到沿口,白、浅白、浅黄至深黄,透出光线明暗变化,而伏于葫芦上的蝈蝈,深绿、浅绿、绿黄相杂,用色变化多端,且线条明快,尤其是蝈蝈触须,挺直而有韧性,王雪涛轻快用笔,如现眼前。
我曾经到上海雅昌艺术印刷有限公司参观,印刷界鼎鼎大名的雅昌公司,技术在全国位列顶尖,据介绍用现代印刷技术复制名家画作,几可乱真,这让我很心动。参观其展室,复制的齐白石、黄宾虹等大家作品,形神兼具,然而近距离细看,仍不免细微可察的网点。而观《北京荣宝斋新记诗笺谱》,一幅幅笺纸上,花草虫鸟色彩艳丽,栩栩如生,笔墨变化,纤毫毕现,全无网点之弊。启功先生评说日本二玄社复制的宋元作品,为下真迹一等。二玄社的宋元复制作品我没有见到,但我以为,《北京荣宝斋新记诗笺谱》的诗笺,“下真迹一等”不为过誉。
日本二玄社为精妙逼真还原原作,研制了一台长五米,高、宽各两米,重达三吨的硕大摄影机,进行同比例摄影、电脑制版和八至十二色的高精度印刷,而荣宝斋则用木版水印技术,传达中国传统水墨画的意韵。荣宝斋的木版水印,承继于中国传统雕版和彩色"饾版"印刷技术。"饾版"的“饾”,源自“饾饤”一词。宋郭应祥《好事近·丁卯元夕》词:“客来草草办杯盘,饾饤杂蔬果。”此“饾饤”有将食品堆迭在器皿中摆设出来的意思。故"饾版",是指色彩复杂的画幅,分解成七八块乃至几十块或上百块形状不一的印版,恰如丰盛筵席上的众饾并陈。看似杂乱,其实每一版片都着一色,各版片颜色各异,按照原作下笔的先后,着色的先后,以及浓、淡、干、湿、枯,把不同的色彩分别套印在画面的不同位置,有的在同一位置多层套印,印出来的画面色彩丰富,层次分明,异常精美。荣宝斋不但用木版水印技术印制了《北京荣宝斋新记诗笺谱》,还印制了不少著名画家的作品。我收有一件上世纪80年代荣宝斋木板水印宋文治先生的《江南春色》,请裱画师傅装裱,疑为原件。叶圣陶先生在一篇题为《瞒过了专家的眼睛》的文章中说:“荣宝斋木版水印画不用借助网纹,它根据原画的内容和笔意,持刀如笔,设色如画,用和原作一样的颜色、笔晕,在和原作一样的宣纸上来印刷,因而能够适应中国水墨画的特点,能够逼真地再现原作的真实面貌和它丰富而变化万千的笔墨意趣。不是原作,酷似原作,完全达到了乱真的地步。”
我收藏的《北京荣宝斋新记诗笺谱》,为1955年版,函套用上等织锦装饰,封面用蓝色撒金纸,书签则用齐白石手书刊版印行。书中收录了齐白石、吴待秋、王梦白、颜伯龙、吴光宇、徐燕孙等画作八十幅。这些名画家们,收藏不起他们的真迹,捧一册笺谱,看各位大家的案头小品,如观真迹,也不失一种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