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贾诩。#
"某早瞧见了,那人面儿上一杆枪耍的生风,里子还是个小子。见着火光先不自个儿跑,白领一身功夫,发了狠的喊身边人名字,败了随人问问就都明了,还求着你帮他。"
贾诩阖了杯盖儿又去拨那灰,烟抖抖索索又直壮了,慢悠悠从炉檐儿窜出来,喉头有些困,声音断断续续的。
"那左不过个姨娘,怎么抵曹公给他的呢?干干净净不奔不逃的,哎呀,就是不懂事儿,怎么跟他讲个理儿都不成,小孩子脾气,发了狠的要你帮他,眼睛硬是给憋涨红了。"
他起身踱了几步,游鱼观鸟似的,叫外头蹲坐着打哈欠的小僮提水进来,再亲自添了炭,闷头弹袖口沾的碎屑。
"他早知道的,厉害讲与了,左右最后是个死。曹公饶不过他,昂公子怎么好白做了那些诸侯议论的话柄,说着阉奸本无义孝,父不知子呢。"
贾诩似是有些困了,头倚着后头的墙,似笑非笑的。
"怎么帮了他呢?蒙了心了,蒙了心.."
他阖上眼睛,入梦了,话也不通畅。
"那会儿呀我们都让人啐毛头小子,怎么他这走的久了狠了,枉叫我.."
他偏了偏头,盏里酒凉透了,喃喃呐呐地叫骂。
枉贾某日日梦里头见着你,寻不着,淌尽涕啦。
袁绍曹操。#
洛阳城里跟在他后头的人脸层层叠叠的入梦,直到那天兵败如山倒,万事空啊,他抬脚把换下的锦袍踢下榻。
眼前人眉飞入鬓,眸子比那会儿亮了多少,杂着沉郁着看不清的情绪,直直望向他,嘴角还咧着,曹孟德式假笑。
他情绪更烦躁,拂手摔了燃着香的鎏金三足炉子。
任他许攸袁术旁的什么人能这么看他罢了,你不行。单是你不行,少年他得意着,曹操就只能看着他得意,一辈子都是。
什么时候为止呢?他也不知道。他看见曹操眼里头闪着仇恨,一丝几缕的,那种细密的缠绕着酿了多年的感情,他看不错。那么些东西,从小争取不知忍受多少艰辛,曹操的一个假笑,怎么比一无所有还难过。
后来啊,那人去看了他栖身的地方。曹操喉头烈酒一路烧进脾胃,倏忽酒碗见了底,来不及回味故人年少几个不经意的笑,唇角弯呀弯的,温柔耗尽。他撒了一巡酒在坟上,望着之上的杂草葳蕤着不肯谢,转身上马。
曹操刘协。#
他扶正缺了几颗珠子的冕旒摇摇晃晃地让黄门抱下来,隔着马蹄扬起的北地烟尘看见来接他的人走近,额上胶着未能蒸发的汗。那个人笑笑,恭迎陛下,既寿永昌。
他夜里也发寒,梦见长他几岁的少年罩着礼袍卸下冕珠,直冲他招呼着,皇弟,过来呀。转眼变成血人,那张漂亮的脸浸满了红稠,地板上发了大水,红的浪要把他卷到外头去,冷着脸的老臣要来截住他,一转头那个北边来的将军就站在那里,刀刃明晃晃的抬起落下,锈味翻滚着成利剑跟他扑过来。
那人手掌烫的像烧起火,直烧到他心里去。后来却有人告诉他,养着的兽,本不是不会跑的,只是久了,日日见着,怎么逃得掉呢?
那天他一个人锁在殿里,里头静静的,什么也听不见,就是那个女孩儿的声音歇斯底里的,陛下救命,陛下救命,陛下。缠缠绕绕兜转不停,他怔怔的坐在地上,拆被锈住的那套旒具,怎么用力都分不了,麻似的,突然哗啦一下都飞也似的逃到角落,殿柱上头龙似隐似现,一半儿都交给黑影,混混沌沌的分不混开了。他去抓腿边的硬珠,手像被冻裂了个大口子,心就汩汩的望外头流血,奇怪呀,该是热的冒着腥气,这次怎么愈流愈冷了呢。
后来他再没打开那盏金丝缠的雀笼儿,里头空荡荡的,直到那一天,眉眼里带着那人气息的年轻人跟他轻悄悄的说,像小时候宫里人演的男男女女似的在耳畔说着话儿,柳絮似的纷痒,这年轻人说,陛下,臣来取家父的东西啦。
他阖了阖眼,再睁开,对方脸上没有那个人那一年续着的汗,热腾腾的,熏的人心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