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生大二那年夏天。S大食堂里,挤挤攮攮坐满了学生,南方潮湿的天气让整个食堂里飘着饭菜和汗水的混合气息,繁生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仔裤,头发高高的盘起来,手里端着餐盘,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女孩坐在放着她和阿苗书本的餐桌上吃饭,旁边的阿苗一脸悻悻的在繁生耳边说:“我就转身丢了个垃圾,那桌上还放着咱俩的书呢!我哪想到……而且,我刚刚过去跟她说,她还骂我没素质……”,繁生用安慰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径直向那个餐桌走了过去。
“同学,不好意思你坐到我朋友了….”繁生幽幽的说道。那女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繁生,只见繁生一脸阴郁,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墨黑,尽管刚刚听到的那句话实在是太瞎扯,看见这样的一张脸,也让那女生打了个寒颤。
那女生还来不及回话,繁生又幽幽的开口了:“倩倩你也是,性格总是这么弱,有人坐到了你了你要说啊,上次也是,那个畜生把你绑走,你要叫啊,你应该要喊救命的,或许你就可以活下来的……”繁生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睛里的光像是要射出来,整个人也像是要癫狂起来,不断的呢喃那句“或许你就可以活下来的……”那女生还没来得及消化她话里的意思,就吓得尖叫了一声跑走了。
繁生换上笑容,回头冲着阿苗招手说,“过来坐。”
阿苗一脸崇拜的问,“你刚刚跟她说了什么啊,我看她尖叫着跑了。”
繁生笑得更灿烂,“昨天的表演课刚刚练习了一段经典鬼片情节,看来我的专业也不是白学的嘛!”又详详细细的把刚刚的话声情并茂的模仿给阿苗看了一遍。
阿苗扒拉扒拉了面前的饭菜说,“真好,早知道我也去学表演专业了,还有这种功能呢!”
繁生“呸”了她一声,用表情质疑了一下阿苗的颜值,两人伸手互打起来,嘻嘻哈哈吃了顿饭。
等第二次看到那个女生的时候,繁生都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这件事。是在学生会的选举上,阿苗扯着她的袖子说,“你看你看,那不就是那天被你吓走的那个女生吗?旁边还有个帅哥呢。”
繁生顺着阿苗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女生也正指了她们这边一下,似乎在跟身边的男生说什么,听完,那男生也皱着眉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好与繁生四目相对,那女生偎进了男生的怀里,再次朝这边看过来,男生俯身亲了一下那女生的额头,繁生若无其事的转开了目光。
那个男生叫墨启,是S大的研究生,也是那个女生的男朋友。这是繁生后来才知道的。而且,当时的繁生做梦也没有想到,后来这个男生分了手,毕了业,却稀里糊涂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繁生毕业后,留在了本地,进入了一家与自己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杂志社做了编辑助理。而墨启恰恰是杂志社的总编辑。曾经小小的交集,早就消失在过去的时光里,谁也没有认出谁来。
直到有一次部门聚会,繁生和墨启两人坐在一起,喝了一点酒、脸红扑扑的繁生歪头看着旁边的墨启说,“诶,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墨启皱着眉头看着她。
接着繁生拉着墨启聊起了各自的人生,天南海北的聊到了大学,才发现两人竟是同一个大学的师兄妹,又一些酒下肚,繁生惊讶得开始手舞足蹈。
“还是不对,我们肯定见过!你真的看起来很眼熟啊。”繁生眯着眼睛使劲回忆自己大学里有没有见过墨启,突然想到了那时自己的“鬼片事件”,繁生一拍脑门说,“噢噢噢~你就是那个….抢了我们餐桌的妹子的……”
墨启的眉头舒展开来,低低的笑了一声,显然也是对那件事情印象深刻,说了句,“你的鬼片可是吓了我前女友好几天呢,后来知道了你是表演系的学生才放下心来。”
繁生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前~女友?!”
墨启嗯了一声,说“早就分手了,性格实在是不合适。”
自那之后,两人渐渐熟络起来。也会约着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总之经常一起出没后,连整个杂志社的同事们都开始打趣他们了。每次这个时候,繁生都会去看墨启的脸,墨启总是极有礼貌的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吃饭和电影却一直持续着。繁生从来也看不透墨启。
繁生回家后,哗哗的翻着手机通讯录给阿苗打电话,“阿苗,你还记得........”,絮絮叨叨把事情说出来就用了半个小时,阿苗在那边耐着性子听到,早就在电话那边惊呼起来道,“哎呀,你看这不是缘分是什么?”繁生见她不正经,两人又胡闹胡扯的说了一些不相关的话。聊到后来,繁生却突然收住笑声,认真的问了句,“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阿苗在那头听出一点苗头来,便问“那你呢,你又对他什么意思?”
繁生一时竟没有话回,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好好想想,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挂了电话之后,繁生果然开始认真想起来。每次和墨启一起去看电影,墨启总会送她回家。吃饭的时候,墨启会把她不爱吃的葱花都挑进自己碗里。下雨的时候,两人共撑一把雨伞,墨启另一半的肩膀总是湿漉漉的。客厅里还插着墨启送的满天星.......能够想起来的,都是这样的小事。
那么,自己对墨启呢?又是怎样的感情?屋外有些灯光透过窗户照进卧室里,黑暗中繁生在床上翻了个身,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肚子上一笔一划的写墨启的名字。繁生只觉内心丰盈而温柔,像是长久的泡在温泉池里,舒服得让人想睡一觉,有暖和的气息一直在体内游走。这或许就是爱吧,繁生对自己说。
而后的日子,俩人进展飞快的在一起了,没有表白,自然而然的墨启就牵起了繁生的手,顺便收获了杂志社一片祝福。
繁生再次打电话给阿苗的时候,已经是告知阿苗,俩人在一起了。电话那边的阿苗听起来有些迟疑,繁生欢快的语气却不停的透过电话传过来,阿苗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上次咱们大学学生会聚会,大家还说起他和他前女友呢,在一起三四年最后说分开就分开了,虽说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分的手,但是听说闹得很不愉快啊......”
阿苗还想继续说,让繁生想想墨启前女友是什么样的人,有些事情为什么大家传起来这么蹊跷。可是繁生打断了她,繁生用镇定的语气对她说,“阿苗,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爱什么,一切都没关系。”
接下来的热恋期来得凶猛欢腾。俩人整日出双入对,简直像连体婴儿一样分不开,繁生的眼睛几乎离不开墨启了。有次两人坐在家里的地毯上喝酒,墨启突然提到说,“那次你到底是怎样吓人的啊,你重现给我看看。”繁生嘻嘻哈哈又灌下一口酒,说不行,那样的情绪太浓了,对爱的人使不出来。墨启没有继续要求下去,他吻上了繁生的嘴唇。
但是自那次之后,繁生倒是想起了自己工作后就一直丢弃的表演专业,开始时常在墨启面前来一段经典台词,兴致来了也身披毛毯演一出古装剧,更甚于玩了几次制服诱惑。却始终没有演过那次鬼片事件。时间慢慢久了,大家又再次淡忘了那件事。
热恋期可以持续多久呢?繁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了与墨启的热恋期,一转眼两人在一起一年半,繁生看向墨启的时候,眼神里的光有增无减,而墨启却越来越忙了。
墨启忙着工作,忙着应酬,忙得繁生一周都看不见他一次。这似乎是恋爱的特性,刚刚在一起时大家爱得浓烈炙热,恨不得不离开对方一秒,后来得到了、习惯了,那浓烈开始稀薄,炙热开始冷却,简直就要随风散落在空气里了。繁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繁生的抗议散发得无声无息,但是一身疲倦的墨启还是察觉了她的不满。墨启没有哄她,墨启说,“繁生,你不要闹,我很累。”繁生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墨启脱下西装,站在阳台上抽烟,黑暗里烟头明明灭灭的,繁生透过泪眼和干净的落地窗看着墨启的背影,眼泪终究砸在地毯上,而墨启也终究没有回头看看她。
再后来的一天,墨启要加班,叫繁生先回去。繁生一回家看着一室的冷清,又背上包自己一个人出了门去逛商城。却在商城转角的咖啡厅,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墨启,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的手亲昵的搭在女人的肩膀上,那女人仰头对他说了什么,墨启笑了起来,是繁生好久没有见过的灿烂笑容。繁生依稀想起来,原来墨启从没说过爱她,那天夜里想起的墨启的温柔也早就随着时间消失不见,自己呢,为什么都没有察觉?那女人说完话就偎进了墨启的怀里,墨启一抬头,就看到了盯着他们看的繁生,墨启的眉毛不经意的皱了起来。
繁生平静的走进咖啡馆里,在墨启的桌前站定。那女人也看到了繁生,一脸惊讶的看着她。繁生垂下头,黑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只有眼睛亮的惊人,繁生幽幽的说道,“小姐,你坐到我朋友了.....”
繁生继而盯向墨启,“倩倩,我当时就说这个男人不靠谱,你偏要和他在一块,谁知道他有艾滋病呢,谁又知道你染上了艾滋病又走得那样快呢,你看,这个男人现在还带着其他女人坐在你身上......”繁生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垂在脸侧的头发配上一脸阴郁的表情,眼睛里血红血红却没有一丝泪意,坐着的女人吓得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啊”,就抓起包包飞快的跑走了。
繁生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对墨启说,“送给你的鬼片,不谢。”说罢用力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个,却始终没有笑出来。
原来终究只是一场戏而已,繁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