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疼痛】《过路人》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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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肖玥对于张蔚然而言,是生命中缺少的那块总也找不见的拼图——缺失会觉得遗憾,拥有又未见圆满。
张蔚然说肖玥是一朵开的炫目的陆莲花,有着丰富的层次,每一片花瓣都锁着花心裹得紧紧的,她的美是看得见的盈盈夺目,是看不见的幽怨哀婉;她的柔潜溢在一经一脉,她的忧郁结在四散的花香,尽是嗅得见的离殇。
在张蔚然十八岁之前的人生阅历中,除了疯子,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把妄想活成现实的正常人,直到遇见了肖玥。张蔚然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懂肖玥,他只是觉得看到她第一眼的感觉就好像是臆想与现实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交合。
自半年前的那场校门口的闹剧之后,张蔚然常会有意无意地想起那天肖玥似笑非笑地踱着步子走来站在自己眼前,用戏谑的口吻说:“道歉吗”;想起那天突然贴在嘴上的那抹甘甜的巧克力;想起那天那双逆光下透亮澄澈的眸子;还有那个在湿答答的衬衣映衬下的伤痕累累的背影……
“你是哪位?你找谁?”虹婶看着打着伞站在门口的张蔚然疑惑地问。
“您好,我找肖玥,我是慕晴的同学,我叫张蔚然。”
“慕晴的同学找小玥做什么?”虹婶警惕地问道,“你们认识吗?”
“我们昨天见过,我有些话想和肖玥说,请问她在家吗?”
“小玥出门了,雨下的这么大,要你不进来等吧。”
“不用了,那我改天再来。”张蔚然礼貌的辞别,转身离开。
那天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不时刮过的风不禁让人打起寒战,张蔚然把伞压得低低的,低得只够看到自己脚下的路。站在小区路边避让行车时,张蔚然无意间看到路的对面走过一个未打伞的人,那人上身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全身都被雨浇透了,衬衣贴在身上显出了她的女性身份,张蔚然趟着积水跑到对面。但是越走近女孩,女孩的背影越透出隐约的累累伤痕,张蔚然举着伞的手不知是因冰冷的雨,还是因女孩的伤痕在风雨里微微颤抖。
女孩抬头望向自己头顶的伞,然后回头仰着被雨打湿的苍白的脸看向张蔚然。
“你来做什么。”肖玥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雨水,“慕晴在医院。”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肖玥漠然地看着张蔚然,“让我别欺负你女朋友吗。”
“慕晴不是我女朋友。”
自己来的目的被肖玥猜的透透的,张蔚然一时间除了替自己辩护这个问题,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得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走吧。”
肖玥冷漠地说完转身走进雨里,张蔚然一把将她拉回到自己跟前。
许是拉动的时候用力过猛,许是肖玥本身已濒临痛不欲生的边缘,被拽回伞下的肖玥面色很是痛苦。
肖玥拨开张蔚然的手,张蔚然不放心的用手托着肖玥的后背,没想到这轻微的一碰引得肖玥发出一阵疼痛的呻吟。
肖玥的后背洇出了血迹。
张蔚然赶忙脱下自己的外搭衬衣给肖玥披上,但是却被肖玥拒绝了。
肖玥轻轻冷笑一声虚弱地说:“怎么,看到了我的狼狈后突然间可怜我了吗?”
肖玥径自走进雨里,结果走动了两步突然有些体力不济的摇晃了一下身体,眼看要蹲坐到地上时,张蔚然拦腰扶住了肖玥。
然后张蔚然听到肖玥靠在自己肩头疲惫地说:“张蔚然,我走不动了,把我带回家吧。”
张蔚然看了看肖玥衬衣后面越扩越多的血迹,未免让伤口扩大化,张蔚然让疲软的肖玥趴在了自己背部,然后把伞搭在肖玥身上,自己用脖子边夹着伞边背着肖玥往肖玥家走去。
张蔚然不知道肖玥后来对自己发烧淋雨那天的事情是否还有印象,只是自上次一别,张蔚然设想过很多再见的场景,但是都没有现实呈现的这般兴师动众。
看着这个走下楼梯的女孩,张蔚然发现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样的强烈尖锐,那样的无所畏忌。
肖玥阴沉无言地看着张蔚然,转脸又看向慕晴,然后嘴角抽动了一下说:
“这么想听钢琴曲吗,那我来弹一曲怎么样。”
肖玥的这句话像是抛到慕晴手中的一颗定时炸弹,慕晴强装镇定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因惶惑不解而有些骚动的人群,然后眼露凶光面带笑意地应承道:
“好啊。”
肖玥冷笑一下,自从割过腕之后,慕晴处事的态度明显不那么一味怯懦了。
“慕晴,你是不是应该给大家先介绍一下啊。”慕少华从人群中笑盈盈地打着圆场走到慕晴身旁,将手搭在慕晴的肩膀上暗示道,“你看大家都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这么高兴的场合多失礼啊——”
慕晴心领神会地紧忙笑着附和:“呵呵——,我光顾着自己高兴了,是该和大家正式介绍一下的,大家可能之前已经见过了,这位就是我的妹妹,肖玥。”
肖玥像是看滑稽表演一样的看着自己眼前这对一唱一和的母女俩。
慕晴介绍完肖玥后,慕少华显然是想表示一下亲近感,有意伸出手想将肖玥揽到自己身旁,但是肖玥早就看出了慕少华的用意,介于并不想陪其演戏,肖玥抢先一步挪动了身体坐到了钢琴前。讨好的手势就此尴尬的悬在空中,但是慕少华毕竟是个很会化解尴尬的女人,她顺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附言道:
“下面就有请肖玥给大家弹奏一曲。”
肖玥轻柔地抚了一遍键盘,然后以轻缓的手势克制有度地触动起音键。
张蔚然看着眼前沉醉在演奏中的肖玥,舒缓自在又平静淡然,完全不同于与其对话时的锋锐冷漠。
“蔚然,你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吗?”慕晴面露不安地看着张蔚然向肖玥投去欣赏的目光,于是主动搭话说。
“她在弹肖邦的《夜曲》••••••”
张蔚然刚一说完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重新看向肖玥,只见肖玥收起刚才的和谐惬意,突然撇嘴一笑,钢琴曲由之前的悠扬舒畅猛然渐变的焦灼激烈,让已伴着先前的节奏、聊天渐入佳境的人心绪为之一紧,紧接着肖玥将原本应该前后呼应的后半段的曲调接到了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抑扬顿挫的音符被弹得果断又有力。
看着肖玥借着钢琴曲来表达心中的不满,张蔚然觉得这真是一种孩子气般的做法,但是这确实也是最合时宜的发泄方式。张蔚然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种看破不说破的笑意。
慕晴仇视着眼前的肖玥,在肖玥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之后,慕晴率先拍起巴掌,边鼓掌边故意激将道:“谢谢妹妹的祝贺。”
在慕晴鼓动起的一片掌声里,肖玥“啪”的一下将琴键盒子用力盖上,然后在一片鸦雀无声中,高视阔步地紧逼到畏怯的慕晴跟前,慕晴被逼的不得不向后退了一小步,肖玥狡黠一笑,慢慢探身凑到慕晴耳边低声说:
“慕晴,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肖玥说完站直身体轻蔑地看了一会儿不敢与自己直视的已面如土色的慕晴,然后从旁走过,结果被慕晴突然抓住手腕。
肖玥侧过头看向视线低垂,嘴唇紧闭,佯装镇静的慕晴。
慕晴抓住肖玥的手越发用力。
在慕少华欲上前调解之时,张蔚然先行一步上前握住慕晴因过于用力而已发抖的手。
一时间,肖玥同时感受到慕晴和张蔚然两人的手温,这种感觉让肖玥觉得异常不舒服,借着张蔚然使力拉开慕晴的契机,肖玥用劲甩开了慕晴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虹婶站在楼上面带欣慰地看着归来的肖玥。
虹婶不是本地人,但却是在这个家里待了小半辈子的人,也是这个家里现在唯一让肖玥感到有人情味的人。
虹婶是在母亲幼时被雇来做保姆的,外公说那时候他自己工作刚渐入佳境,一门心思都在事业上,无奈外婆去世的早,而母亲又到了上学的年纪,所以就在熟人介绍下聘用了虹婶。原本只是雇来专门照顾母亲幼时起居的,后来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虹婶慢慢就担任起了全家人的保姆。
肖玥不知道虹婶的真实姓名,虹婶说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本身就没什么文化,再加上年纪也大了,对于名字也不在乎了。至于虹婶的家境情况之类的事情,肖玥更是知之甚少,只听外公说她是没了老伴的,也是没有孩子的。
在这个家里,虹婶像是失忆了似的,对于过去从不提起。
虹婶为人寡言、淳朴,做保姆这么多年来一直本本分分,勤勤恳恳,与雇主间的关系也是和和睦睦,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虹婶性情有些冷淡,与人不太亲热,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肖玥出生时。
自肖玥出生后,虹婶一天十几个小时不知疲倦地围着小肖玥转,那时候虹婶最引以为傲的一句话就是“肖玥可是虹婶一手带大的呢”,对于三四岁时候的事情肖玥自然是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从虹婶后来有意絮叨起的过往的事里,肖玥知道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在肖玥刚五个月大的时候,就被虹婶背着出去买菜见世面了。那时候肖玥经常是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一副没心没肺、又无忧无虑的样子,边吮着奶嘴边优哉游哉地看着自己依附着的这个山一样伟岸的女人,任她在自己面前砍价杀价、大声喧嚷也不惊不怕。
虹婶对小肖玥的爱是不亚于任何人的,而且也是不同于对肖玥母亲的,在虹婶刚进家门时,肖玥母亲已经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模样,服侍的意识已远胜于母爱的本能。但是小肖玥则全然不同,她是看着她出生的,自她第一次抱起肖玥开始,她那自觉熄灭的生命像是找到了一粒星火而有幸得以延续。
虹婶说是小肖玥让她弥补了未为人母的缺憾,尝尽了为人生母的所有。
“虹婶,您这次回去把事情都办妥了吗?”
虹婶和肖玥坐在屋内的台阶上,肖玥一改往日目中无人的态度,变得懂事又礼貌。
“妥了······该了的都了了,老房子也卖了,钱也拿回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关系了······以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里陪着肖玥——”
虹婶边笑盈盈地说着边亲切的拍了拍紧握住的肖玥的手,然后突然又一脸忧心地问道:
“身上还疼吗?”
肖玥知道虹婶是问上次自己被鞭打的事情,于是敷衍地说:“有什么可疼的呢。”
“小玥啊,不要记恨你爸爸,父女情不能打散哈——”
“虹婶,其实你不用来劝我,也不用安慰我,你说的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唉——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小玥,不论怎样,我都知道你爸爸是爱你的,你要相信这一点······”
肖玥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说:“何必自欺欺人呢,他已经不需要爱我了。”
楼下的玩笑声不绝于耳,有人切蛋糕,有人爆礼花筒,时不时还能听到慕晴的母亲招呼大家吃东西。肖玥看了看墙上的时钟——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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