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单的熟悉之后,我和王一分别被冠以小马和小王的称谓。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下午收拾各个包厢,擦擦玻璃,倒倒纸篓,然后就像那几个小姐一样等待客人,直到晚上十二点下班。王一的家离歌厅比较近,所以他每天下班都可以回家,而我就被安排在了三楼的一个包间。我一个人睡在偌大包间的电炕上,甚至能够想象出曾经某个小姐和某个顾客在这屋里干过的龌蹉事,觉得一阵恶心。
小红是我们店里最年轻的小姐,年轻到比我这个落榜的高中生还要小一岁,她一米六多的个子,有点黑,总是穿着极具诱惑的短裙子,显示出她那一看就觉得稚嫩的身材。她每天的工作就是陪着这个小镇的男人唱歌喝酒,不论是假君子还是真小人,她从他们那里得到的只是四个小时的一百块钱。我也曾想象过如果我是小红,我一定会不自觉爱上某个顾客,然后他大义的把我带走,从此离开“花样年华”。但是小红不会这样想和做,她深知小三迟早要被正房打败,小三的名声还不如陪酒陪唱。
那天小红从老家那边带了一个叫婷婷的女孩过来,当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被她吸引住了,她就是有肖禹那种不可及的气质。怎么形容呢?把她放在“花样年华”里,她就是这里第一的小姐;把她放在教室里,她就是学校里第一的女生;把她放在电影里,那她就是故事里第一的主角。真的,我只能这样来形容她了,因为当你在一个很风尘的地方看到一个你甚至想不到她应该在哪里出现的女孩你八成还不如我形容的好呢。就像王一悄悄伏在我耳朵上说:“真是太好看了。”
婷婷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女孩,坐在大厅门口的椅子上基本不说什么话,而她的安静又不像是做作出的,如果这是做作出的,那我只能认为婷婷是一个非常有城府和心计的女孩。听说她是新入行的,我期待看见婷婷能够在男人轻薄她的时候做出一个反抗,但是随即我就摒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婷婷她只是一个陪酒女,这点不会改变。
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婷婷的到来立刻就被钱进镇的男人传开了,这就像一个人沦落到一座孤岛,每天都吃岛上椰子树的汁水,当有一天突然捡到一箱海浪带来的香蕉,他会高兴疯掉的,他会觉得自己走到了小岛之外的世界。很快婷婷就被一间包厢的男人们叫去了。
婷婷那一天陪酒陪唱挣了五百块,五百块是什么概念呢?我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九百块。婷婷第二天就走了,跟我们谁都没有一声招呼。
王一说:“婷婷离开肯定是因为赚的太少,以她的条件应该一天就把我们一个月的九百块工资赚到。”
我点了点头,心中倒是庆幸婷婷离开了,我希望她能变成像肖禹那样的女孩。
婷婷走了之后,我和王一就感觉生活不再有新意了,每天都干着相同的工作,地扫了一遍又一遍,唱着不在调上却永远循环的几首歌,然后在客人来了以后悻悻地让出包厢,被这些满身酒气或者马上就要喝地满身酒气的人吆五喝六,最后连我和王一在背后偷偷骂他们的话都变得一成不变。其实在婷婷来之前,我们就是这样的生活,而她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王一说婷婷让他想到校园里的女生,那种坐在大树下的阴凉里看不知名诗集的女生。我说我想肖禹了。
娜娜回来了。我第一眼看到娜娜是我往包厢送酒的时候,娜娜坐在两个男人中间仰脖喝掉一瓶啤酒,两个男人在一旁坏笑地叫好。娜娜留着一头沙宣短发,看起来年纪也就二十三四岁,较好的脸,较好的身材。娜娜很快就喝光了一瓶酒,一下把空瓶砸在桌子上,然后伸出胳膊跨在左边男人的脖子上,眯着眼笑道:“老王,今晚你得给我加钱了。”我把酒放下之后就迅速走了出去,自始至终娜娜没有看我一眼。走出包厢,我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你他妈的。
我问小红这个娜娜是什么来头,小红就一脸很鄙夷的表情说道:“她呀,为了钱什么都干,她不光卖,还吸毒,前些天是因为全市缉毒躲起来了,风头一过就又出来了。”听了小红这么说,我实在不该说什么好,只在脑海里想到“黄”与“毒”两个字。
娜娜也喜欢坐在一楼的大厅和她的“同类”说笑,她肯定也不想自己有被隔离的感觉,但很明显小红等人并不愿意待见她,只因为娜娜的无下限抢了她们的客人,在这里客人和小姐可没有什么情义可讲。娜娜自说自笑了几声,大概也发现了自己不被待见,于是把目光转向我和王一,调戏起我们两个。如果换做平时和小红,我俩还能一起说笑,但一想到娜娜在包厢里和男人讨价还价,还有那些不知隐藏在哪只胳膊下因为吸毒留下的针眼,我心里就不自觉一股厌恶。我不知道一个女人被逼迫到什么程度会做出卖身和吸毒的事,但是不管是什么,都应该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法。对于娜娜的喋喋不休,我和王一都选择敷衍了事。
夜幕很快就到来了,我第一次感觉钱进镇的夜这么黑和漫长。我没有兴趣去寻求为什么这些小姐会沦落到这个行当,我只知道她们曾经也和我们一样,有美好的青春,有对未来的憧憬,甚至也有鄙夷陪酒女的目光。她们有相同美好的开始,却在同一条萎靡的路上也走出了高雅与低俗之分。我本以为一些可怜的人会抱在一起取暖,这些陪酒女也会,但我看到的无非是她们互相在暗地的嘲讽和为了利益的争斗。
那天晚上我快要睡觉的时候,娜娜开门溜进了我的房间,我知道她是和小红没办法相处。她喝得醉醺醺的,悻悻地笑着对我说:“我就睡沙发,我,我不睡床。”然后径直倒在沙发上。那晚我很快就睡着了,隐约记得睡觉之前听见娜娜含糊地说些醉话,貌似是她为什么干了这行,还有一个男人负了她的故事。我记不得什么了,因为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呢?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并没有看到娜娜,沙发上也没有什么痕迹,我睡觉前紧紧压在身子下的被,还紧紧压在身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