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亭中的两人,这一大早就已经在这了,看着这一池的莲花,不知是在赏莲,还是散心。两人互相打探着底细,却谁也没有透露半点心思。
“上官兄,你看这湖里的莲花,如何?”
上官熙没有应答,抬头看着眼前这人。此人有着皇帝都忌讳的权利,却来上官府拜访,看似是与上官浩攀交情,实则目的是自己,小小一座青云山,怕是不值得对方如此在意,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
“甚好。”半晌,上官熙吐出两个字。
“那便好,还怕这白莲花入不了上官兄的眼。”莲公子拿起折扇摇了两下。
“这白莲花应季而开,虽花姿姣好,却是染了一股浊气。”上官熙瞥了一眼亭外盛开的莲花。
“不愧是青云山修行之人,自太祖皇帝仙逝,天下大旱了三年,此后这世间再无白莲,即便是这清心湖的白莲,也不过如此。”
“白莲又如何,不是白莲又如何,若是赏莲,赏的是莲即可。世间有莲千千万,终归是有千千万个好法,又何必单单执着于白莲。公子若是惜花之人,明日去赏牡丹又有何妨。”
“上官兄如此境界,让在下佩服。是在下唐突了。早前得高人指点,略懂星象。前几日夜观天象,一处异像直指北城郊外,卦象显示有一片白莲现世。如此看来,若能约上官兄一同前往,想必是再好不过了。”
“城郊?”上官熙眉头微挑,应声道,“何处?”
男子性感的薄唇微微动了一动,“厉王别院。”
上官熙抬起头盯着眼前这人,似乎要看穿那碍事的面具。半晌,接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倒是值得一去了。”
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回答,莲公子笑笑,说,“甚好,今日是来不及了,明日如何?”
“好。”
定下了明日之约,莲公子又转了一个话题。“上官公子似乎对功名很是看淡。”
“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本就不是修行之人该执着的事情。”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哈哈哈!上官兄,你可真有趣。这世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多少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就算是修行之人,也不例外,不是么?”
“这些对他人而言,或许重要,可在下不在意。”
“上官兄倒是让在下刮目相看啊。”
“我想莲公子也不缺这些东西吧。”
“哈哈哈哈,不愧是上官兄,知我。在下可是真心想交上官兄这个朋友,不知上官兄可否赏脸。”
“哦,莲公子这是寂寞了?”
南风一听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惹得一行人注目。
“在下的小厮失礼了,实在抱歉。”上官熙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是很在意。
“无妨,无妨。”莲公子也只是瞥了南风一眼。
只是这一眼,却让南风背脊发凉,心下很是震惊。
莲公子笑笑,说,“上官兄可是同意了。”面具下的眼睛似乎透着真诚。
上官熙并未作答,对面这人面具底下的表情让人一时难以捉摸。
莲公子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上官熙。良久,两人方才作罢,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一杯,算是暂时达成共识。
亭外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亭内人却是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聊天。忽然后方传来一声尖叫,“哎呀呀,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可不,这亭外站满了人,一不留神,就有人一脚踏空,翻过护栏,掉到湖里去了。
虽说这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这湖水还是很凉的。很快有人跳了下去,将人救了上来。落水的是一位姑娘,这一落水,身上的衣裳可就湿透了,边上站着的丫鬟立马递了一条毯子,将自家小姐裹得密不透风。
幸好只是喝了两口水,这人倒是没有太大问题。大家见人没事,便转过身来继续看亭中的两位公子,却发现两人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这主角都离场了,大家也就散开了,仿佛刚只是一个小插曲,谁也不在意。
“你说,坐在莲公子对面那人是谁呀?”
“呀,我想起来了。他就是端午那日从茶馆楼上飞出来那人,是谁来着,让我想想。”
“啊,是他,对,对,就是他,公孙公子。”边上有一人接道。
“他才不是公孙公子。人家公孙公子怎么可能会在人前露面,他可是上官府的人。我早上亲眼见他从上官府里出来。”
“啊,上官府的人,没听说上官府上有公子呀,不是只有都城第一美女上官玲儿么?”
“怎么没有,想当年,上官府的大公子被送到青云山修行。如今,想必是学成归来了吧。”
“啊,上官公子好帅。”一堆花痴女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想来这都城四公子又要换人了。
怜辛只是远远地看了湖中的那两人一眼,一早就离开了人群,回到城里大街上逛着,忽然前面有一家成衣店,便进去换了一身行头,这下她可有自信让南风他们绝对认不出来。一个丸子头用红绳捆着,几根小辫子随意的落在肩上,葱绿色绣花上衣,下摆挂了一圈铃铛,大红色纺纱裙裤,配了一双红色绣花鞋。转过身来,脸上围了半透明丝巾,只露了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活脱脱一异域小公主。
换好行头出来,刚想对掌柜的说记在上官府账上,忽然一想,这要记上官府账上,这回头一查不就露馅了么。忙在身上翻了一遍,仍没翻出半个子来,只得硬着头皮跟掌柜的商量,“掌柜的,出门太急,没带上荷包。这您看,要不通融一下。这银两明日一定给您送来。”
“哎哟喂,姑娘,看你这大家闺秀的,不知道我们这翠烟坊是不赊账的么。再说了,看你这行头,也不像是需要赊账的。本店小本买卖,从来都是现银结算,从未有过赊账的先例。”
怜辛咬咬牙,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一身换下来。只听有人在后面说,“掌柜的,那位姑娘的帐在下付了。”
“哎哟喂,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公孙公子,好说,好说。”掌柜的见有人付钱,立马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怜辛回头一看,竟然是公孙哲。完了,完了,他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捉摸不透。
“姑娘,姑娘,还好吧,没事吧?”公孙哲站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在下公孙哲,方才见姑娘似乎没有带银子,便自作主张了。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怜辛连忙摆了摆手,“不介意,多谢公子慷慨解囊,小女子不胜感激。”
“听姑娘口音,不似这都城人士,不知姑娘来此是有何事?”
“我,我,我,”怜辛有些支吾,眼珠一转,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我是来游玩的,路过都城,听人说清心湖的莲花开的正好,便想去看看。不料弄脏了衣裳,便来店里换了身衣裳,却没找到荷包,多谢公子帮忙。”
“清心湖,嗯,那处确实有莲花。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可为姑娘带个路。”公孙哲也不拆穿,反倒是顺着怜辛的话往下接。
“如此,便多谢公子。”怜辛松了一口气。
掌柜的看着两人走远,呼了一口气。唉,希望自家公子对自己刚的表现还算满意。
要知道这翠烟坊一直都是公孙家的产业,只是外人看来一切都是由掌柜的做主。这翠烟坊出名的就是翠烟纱,一年不过三匹,可谓是千金难求,且只有有缘人才能有机会接触到,方才怜辛身上的衣服裙子便是一套。都城王贵贵族们一直都以翠烟阁的衣服为潮流,只要一出新款,必定是人人争抢。
这家成衣店现下正是公孙哲手下门店之一。这掌柜的看着自家公子长大成人,却迟迟未能成亲,再听着那些闲言碎语,不由得操碎了心。公孙公子其实人真的挺好的,如果没有那些个传言,估计早早地就成家了。想到这,掌柜的不由得觉得方才那小姑娘跟自家公子还是挺配的,说不定有戏。于是搓搓手掌,回里间准备再挑一匹翠烟纱,给未来的少夫人再做一套衣服。
两人慢慢走着,约莫过了两刻钟,就到了湖心亭,方才的人群已经散了,这湖内的莲花确实开的不错。身为莲子,自是对这白莲有莫名的亲近感。刚那乌压压一群人,早就破坏了赏莲的意境,此时人群散去,微风拂面,阵阵莲香扑鼻,甚是舒心。看着这一片莲花,怜辛想着若是自己把莲花座放入其中,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想来心里一阵暗喜。
“亭亭玉立,有香清幽,虽不是极好,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来姑娘也是懂花之人。”
“哪里哪里,让公子见笑了。白莲虽好,又有多少世人能懂。如此相比,还不如普普通通地开几朵花儿来的自在,又何必一定纠结于白莲呢。”
“姑娘好见解。确如姑娘所说,这白莲可是消失许久了,除了王孙贵族或有把玩,一般人估计也养不起。不知姑娘可有见过?”公孙哲合上扇子,盯着怜辛的脸。
“这个,小女子只是有幸在家父的画轴中见过。”一时话题转得太快,怜辛只能信口胡诌。
“这湖中的莲花虽不及传闻中的白莲如此圣洁,却也已是人间极品,在别处极为少见。所以这也算是都城一景,从那边湖中心的亭子看去,景色会更好。”
“多谢公孙公子带小女来此赏莲。都城之中有此景象,也是难得一见。若非公子引荐,恐怕外人也是找寻不到的。”
“哪里哪里。”忽然瞥见不远处走来两人,正是人前消失的莲公子和上官熙。怜辛忙低下头,躲开这两人的视线,可偏生两人却朝着湖边走来。
“公孙公子,好巧,今日也来这湖心亭赏。”莲公子率先开了口。
“凑巧而已。”公孙哲回道。
边上的莲公子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怜辛,“不知这位姑娘是?”
“这位姑娘是......”虽聊了几句,公孙哲却是不知自己身后这位姑娘的姓名,只能侧过身来,看着她。
怜辛本想躲开众人的目光,却不料这眼神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只好硬着头皮上,就着之前跟公孙哲胡诌的那些话,“小女子只是路过都城,偶遇公孙公子,听闻此处莲花开得不错,所以过来看看。”她看着莲公子半遮的脸,只觉得那眼神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哦,姑娘也懂莲花?”
“略知一二。”
“不知姑娘是何处人?”
“这个.....”怜辛本就不想跟这位莲公子有过多接触,也不想暴露自己过多的信息,只好支支吾吾。
公孙哲见这位莲公子虽气度不凡,但也不想他纠缠于身边这位小姑娘,开口打断说,“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莲公子想必和上官公子还有要事相商,在下就先带着她去别处转转,不打搅两位了。”怜辛听到这话再高兴不过了,忙行了个礼,跟着公孙哲离开。
“莲公子可是认识这位姑娘。”上官熙盯着那个背影,对莲公子说。
“不认识。”莲公子笑了笑,摊开手中的折扇,随意地扇着,转身看着这湖里的盛开的莲花。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时无话。
南风站在一边忽然,瞥见不远处有自家小厮来回走动,想来是有事找自家公子,抬头看自家公子还在跟莲公子相谈甚欢,不便做打搅,便向小厮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南风师兄,紫尘苑里那人不见了,还甩掉了跟她的人。”
“该死,”南风瞬间脸一沉,“这家伙,就会惹事。”忽然念头一转,对着小厮说,“无妨,随她去吧,我已知晓,回头自会向公子禀明,你回去吧。”
“可公子吩咐.....”小厮有点为难。
“无妨,公子问起来,我自会解释。你下去吧。”小厮想着南风是上官熙的贴身侍卫,不好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哼,想走,我还留你不成,最好别再出现在公子面前。”南风一脸愤愤的表情。
上官熙直至傍晚天色渐黑才跟莲公子告辞,回到紫尘苑却不见那个原本应该待在府里的人,转向身后,问,“人呢?”
南风一脸无畏地说,“南风不知。”
上官熙也不怒,只是冷冷地说,“自己去后山领罚,她若是没回来,你也就不用出现了。”
“是。”南风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是那个小白脸自己要走的,还甩掉了公子的人。找她回来,哼,不可能。就让她在外面多吃点苦头,才会知道公子对她的好。
上官熙站在后院环顾了一圈,瞥见角落里的那个狗洞,叹了口气,刚想唤西瑾,却见狗洞处有了声响。
“还知道要回来?”怜辛刚从狗洞里爬出来,忽然一个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吓得她往后一坐,借着月光看清眼前这人,拍拍胸口,嘿嘿一笑,“这不是我家么,当然要回来。”
上官熙也不说什么,只是阴沉着脸,只是做了个手势,“把那个狗洞封了。”说完转身走了。
“这.....”怜辛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默默地封了自己辛辛苦苦挖出来的狗洞,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