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哪有那么多大彻大悟的机会等我们去经历啊!我们都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一夜暴富,或者倾家荡产,都不大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因为没那个资本。也总有人怀揣饮冰十年,不凉热血的踌躇满志,可时光的车轮碾过去,毛都没剩一根。我们的生活也就是在日渐平常的细水长流里习惯失去与获得,最终还留在身边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尽管难得,但多少添了一些岁月打磨后的陈旧痕迹,心里总觉得不如新的,然而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半珍惜半将就的也凑活了。
乔白对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得承认,我又一次刷新了对他的认知,惊讶之情难以言表,以至于刚夹出来的牛肉片掉进酱碟里都没在意。火锅开到最高温,锅里的汤底早已沸腾,不停的翻滚跳动着,鲜红色的辣椒这一刻冒出来,下一刻又沉下去,像是一个个忙着献世的浑浊且不安分的灵魂;火锅的热气蒸腾出来,模糊了我和乔白面前那一片小小的空间,昏暗的灯光打下来,柔和了他冷峻的表情。
彼时,比火锅还要先沸腾的是整个西京城。除夕夜,一片歌舞升平。夜幕是早已降临,临街的商店大多也早早的关门歇业。只有几家餐馆还在营业,生意也是毋庸置疑的好。清冷的月光下,骑楼的街道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像是给迷途的人指引回家的方向。
彼时,乔白刚刚结束了一段恋情。他的恋人从遥远的家乡打来一通电话,给为时四年的感情画上了句号。
遗憾的是,我见证了整个过程。
更加遗憾的是,我下午还陪着乔白去给她选求婚戒指,陪乔白去车站买大年初二去她老家的火车票。
珠宝店里,乔白对我说,一个女孩能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把自己最灿烂美好的年华给了他,他不能辜负她。这一枚戒指,既是定情信物,也是一个承诺——从此以后,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当时连我都差点被感动了。
夜幕早早的降临,似乎比平常都要早些。像是上天看穿了人们急不可耐想要庆祝狂欢除夕夜的心情,提前拉上了天边的幕布。我忙活着晚饭,却带着没来由的手忙脚乱——烧水,水开了把火锅底料放进去,等锅底滚起来,把菜放进去。北方冬天的火锅就像一口气哈出去凝成的雾气一样,都成了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情。而此时此刻,这些简单的步骤就像是打乱了的排列组合,在我脑海里随意窜动着。
乔白站在窗前,手里的烟没断过。从接到那通电话开始,他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他没有争执,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挽留。电话响起,然后挂断,就像雨落到地面汇成水摊,人民路一到下班高峰就堵的水泄不通一样自然。
乔白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又给我满上。我问他:
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他说,不然呢? 同时眼睛没放弃寻找锅里的牛肉。
挽留啊!四年的感情,你愿意就这么没了?
他苦笑了下,说,你以为挽留就能改变什么了吗?不过是让彼此多了些为难而已。
我问他,就因为她一句分手,你就放弃了?
乔白叹了口气,说,在很久以前,我就察觉到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电话越来越少,沟通越来越少,慢慢的有了疏离;彼此之间开始有了猜忌,而你不会知道,当你开始猜忌你的恋人,那样的猜忌有多恶毒,就像是自虐一样,无初次想象分手的场景,想象我不在的日子里她如何在别人的怀里承欢,想象她早已把两个人的感情当成垃圾一样丢掉。信任与猜忌激烈作战,而每一次都是信任兵败如山倒。
我尝试做我所有能做的去挽救这段感情,我甚至想到了婚姻。但是没用的,我也认了。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缓慢而阵痛的过程。
其实,世间哪有那么多大彻大悟的机会等我们去经历啊!我们都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一夜暴富,或者倾家荡产,都不大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因为没那个资本。也总有人怀揣饮冰十年,不凉热血的踌躇满志,可时光的车轮碾过去,毛都没剩一根。我们的生活也就是在日渐平常的细水长流里习惯失去与获得,最终还留在身边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尽管难得,但多少添了一些岁月打磨后的陈旧痕迹,心里总觉得不如新的,然而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半珍惜半将就的也凑活了。
我安静的听他说完,不再说话。我想,他大概有自己想去保全的东西,无关乎爱情,只关于他自己,其意义无异于一块遮羞布——虽然简陋,却不能没有。那些关于恋情最不堪的猜忌,他自己人性深处最阴暗的部分,都得靠这块遮羞布来掩饰吧。
房间里的空气慢慢变得浑浊。我推开窗,清冽的晚风灌进房间。乔白起身站到了我旁边。
他说,快12点了。
老城区的的新年气氛来得快,去得也快。晚上天气冷,出去庆祝的人家也都早早的回去守着电视看春晚。越到这个时候,时间越像是被稀释了一样,带着一丝轻盈,在夜色里缓慢的流淌。
乔白点上一根烟,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希望明年……
鞭炮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我转过头,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夜空里,阵阵烟花发出耀眼明亮的光芒,转瞬又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