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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个朋友
字数：1555
时间：2015-7-6
1.
没人说得清那天下午曹花老师究竟发生了怎样不幸的事情，才会让她气急败坏地把邪火都撒在一群小学生身上。
她烫了一头像煮好的方便面似的卷发，支楞在她柚子般的脑袋上，走廊里回荡着她那能惹起天怒人怨的高跟鞋的铿锵声。
进入教室后，她歇斯底里把教案狠狠摔在了讲桌上，眼神如鹰隼般凌厉，她眼中射出的寒光仿佛能连空气都切割得支离破碎，我的四周弥漫着一种让人感到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息，与悸动的心胡乱地撞击在一起。
“冯静，你在干什么？！”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凄厉无比，能直刺人的灵魂深处，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我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的冯静那边瞄去，她正手足无措地在书包中翻找着什么，听到曹花的声音，她慌乱地解释着自己只是在找语文课本。
曹花快步走下讲台，她使劲拽着冯静的胳膊把她揪了起来，然后又猛推了她一下，冯静没掌握好平衡，一下又坐了下去。她刚碰到座位，立刻又弹起来，狼狈地想要努力站稳，身体却摇晃着发起了抖。在曹花的拉扯下，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荡来荡去，红着脸杵在了那里。
她的眼睛里已经涌出了泪水，右手横放在眼前，肩膀一上一下起伏着，抽泣着。
周围发出了窃笑声，曹花不为所动，变本加厉地用手指狠戳冯静的脸庞，她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心乱如麻。
勇气这种东西，都是被逼出来的，之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对曹花的噤若寒蝉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我一跃而起，锁定了曹花身体躯干部位的正中央，低着头像誓要与恶龙同归于尽的勇士那样冲了过去。
那一撞似乎用尽了我一生的力气，里面包裹着升入小学后的隐忍、压抑，更重要的是，还有想要保护冯静不受伤害的强烈欲望。
我的耳边有呼啸着的疾风，有像流光一闪而过的斑驳，我用余光瞥见了几个同学露出的惊恐的神色，但我依旧心无旁骛，瞄准曹花的腰间奔去。
脑袋蹭到曹花衣角的一刻，我就知道这次鲁莽的行为功亏一篑了，她闪身避开，又借着我冲击过去的惯性狠狠把我推出去五六米远。
我的额头撞到了前排的课桌角上，时间仿佛陷入停滞，像一团熬豆浆时溢出的白色沫子水泄不通地堵在了一起，随之而来的是山呼海啸般桌椅碰撞后的歪倒声以及其他人四散逃开时的惊叫。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猩红色，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正飞出这副躯壳，悬浮于半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人间的师生闹剧。曹花那句“谁要把这件事传出去，我撕烂他的嘴”的威胁也势微声弱。环视一圈，我没有看到冯静，只是隐约注意到坐在门边的一个男生闪身出去，随后便不省人事。
我的前额缝了七针，医院里，冯静断断续续给我空白的大脑一点点灌输我晕倒之后的事情，让它又重新变得充实了起来，她说是陈俊跑出去找来了校长。
我猛然想起了当时那个闪身出门的人影，像一只麋鹿般灵巧，那是……陈俊？
他是个眼睛不大，身体瘦弱的男生，头发有些长，像个鸡窝一样顶在头上。他的学习也很差劲，却是除了冯静之外唯一不会嘲笑我的人，他叫我时永远都是先发出一声清脆的呼喊——杨小和，然后再像一个欢快的精灵跃入我的视野。
出院后，有人告诉我，曹花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惩罚，只是被调离了我们班，接着祸害下一茬祖国的花朵去了。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去计较，毕竟，这已经算是一个比较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我拿出了所有的零花钱请陈俊到学校附近的小摊上吃东西，十块钱在当时的购买力绝对不容小觑，我们表现出了与两个小学生身份完全不同的成熟，成熟的都有些虚荣，一毛钱一包的零食被我们七零八落地层叠铺开，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中使劲吮着指尖上残余的“无花果”的糖精。
我对他的“拔刀相助”颇为欣赏，更因他像一个义士而去找校长通风报信并替我和冯静解了围而对他感恩戴德。
上学之后，朋友这个词，于我而言已很陌生，也很沉重，沉重到我不敢再奢望有一天友情会皇恩浩荡般再次驾临我这个“智商低的冷宫”。但现在，它确实又出现了，像九星连珠，万世不出的祥瑞那样可遇而不可求。陈俊，他是育文中学里除了冯静之外，我的第二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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