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的时候还想着,今天早上谁做饭呢?这么一晃,我们刚到广西的时候已经是大概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当时因为下雨的原因吧,去南宁的火车停运,于是最后商量着大家坐飞机去,起飞前在机场熬到两三点的时候就想啊,就这么就要去了,像现在的心情一样,就这么已经结束了。
那么多人吵吵闹闹地上了飞机,刚坐下就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捧着刚发的简餐,外面阳光刺眼,但是天空蓝得漂亮,头顶上平平的一层云,像天宫在上。地下就是我们所有人生活的地方,还有不知道名字的江河在飞机下面拐了个大弯。
下飞机后拖着行李踏上去南宁市里的大巴,路边的阿姨告诉我们去客运站坐的公交车是几路,匆匆吃点午饭再紧赶慢赶到达隆安。我记得那天太阳特别大,体感温度达到了四十多度,泼出去一点点水很快就被烤干,是那种北方人从来没体验过的感受,可是我们赶路的人不能停歇。
买了些生活用品和食材后,去良兴村的中巴车摇摇晃晃向深山中开了过去,山连着山,树挨着树。起初还是大路,有不少的车经过,后来弯弯曲曲的盘山路只剩下这辆中巴车,再后来出现了田地和戴着草帽的农民,还有慢慢悠悠散步一样的水牛挡在路中,等它挪动到路边才继续往更深的山里走。
良兴村小学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堪,甚至觉得还不错。大包小包拎上楼,一看要住在教室里,支一顶蚊帐铺一张席,当时心里还是有点不太愿意接受的,可这是自己选的,也不能有多大怨言。那个时候大概下午六七点吧,有很多孩子已经过来了,无一例外的都是特别瘦,男生窜上爬下地坐不住。一讲方言那是什么都听不懂,讲普通话我也听不太懂,当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为讲课也开始发愁。
但是很快到了饭点,把这事先放了放,当时是学姐下厨,大家一起饱口福开开心心的,后来每次吃饭和做饭都成为了非常有趣的回忆,那些简单的食材拼拼凑凑就成了一盘特别棒的菜,尤其是自己做饭的每一次都会非常有成就感,这也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我有些的不满的情绪。
到了晚上比较成问题的就是洗澡问题,听说是要在露天的地方洗澡的时候女生一个个都变了脸色,再后来经过协商,女生是在学校门口的公共卫生间里,自己打水洗澡。最开始的几天会有很介意的情绪,而且凉水浇在身上特别地冷,也很担心健康的问题,还有很多女生会担心安全问题,因为公共卫生间的门可以很轻易地就被打开,现在想想这半个多月以来也可以渐渐安安心心地在那里洗澡,一旦适应了就觉得这些都不能叫做问题了吧。
我应该是跟小孩子相处相对来说最疏远的那个,我不会借他们我的手机,也不太允许他们动我的东西,更不让他们跟我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可能在他们眼中我也是个很难亲近的人。我理想中跟小孩子的相处模式就是,最低程度地把他们当成一个小孩子,给他们尊重,不会因为他们撒娇或者哭闹就妥协,也不想让他们成为伸手党,在后来小班的折纸课很明显的他们不听不学,只要你给他们折。
我的第一节课是小班的美术,我想象过很多遍班级很吵很乱的样子,真到上课的时候还是有点出乎意料。第一节我讲的是偏理论的,讲台下的孩子吵的吵,跑的跑,几乎是没有人在看我的板书和听我在说什么,后来尝试着上历史课更是没有什么人听,可能对于小班来说我们的存在就是陪他们玩一玩,当时我想。很快我有机会给大班上课,除了几个有点痞气的男生偶尔会乱说些话,总体还好,睡觉的不会耽误别的同学听课。到了靠后的几节大班的课我加了一点关于品德方面的内容,那个时候我想讲给的那几个人差不多都逃课去了。我问他们学习的动机是什么,有回答“工作”、“生活”、“上大学”的,也有回答“大小便”、“偷鸡摸狗”、“玩游戏玩手机”、“睡觉”的,还有说“收玉米”、“种田”的。我让他们想象自己的未来,我问他们都看到了什么,“会说话的熊猫”、“什么都没有看到”、“杀人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我开始觉得会不会自己做的这些都没有意义,他们眼中我们不过呆几天就走,不过就是每天可以借给他们手机的人,我们在他们眼中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师,他们对我们都是直呼其名没大没小,而我还想要在这半个月多点的时间让他们学会礼义廉耻,会不会我一开始就太天真了?与其说这短期支教是为了给山里的孩子们带去什么,倒不如说是自己收获了点新的东西,还以为那些孩子们也会像我们一样。
这种想法时不时地冒出来,我也开始一点点改变自己最初的很多判断,逐渐开始怀疑我们的到来也许就是让他们开心,给不了他们太多的所谓真正的老师所能给他们的,不仅是知识,更多的是做人。
大班的最后一节课,我说活在这世界上是为了开心,玩电脑玩游戏只是一时玩乐,不断去发现新的东西,应该才能获得取之不尽的快乐。有人觉得种田开心,有人觉得上大学开心,活得自在看得开,生命宝贵,要活得让自己最舒坦。然后突然觉得要留下什么作为结尾,提笔想起来的就写在黑板上了:“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句,希望他们能懂,也能喜欢。
我的课早早地画上句号,闲的时候就弹几下尤克里里,然后好多的孩子都指着它说“好小的吉他啊!”,解释以后他们也没有记住它的名字。再后来为了最后的文艺汇演,每天要练好多遍《小幸运》这首歌。看到隆安电视台的新闻里有自己在弹尤克里里的画面,其实也有点小小的成就感,同时也很佩服能联系到会长和电视台的副队。
那天大家也觉得所有的担子都放了下来,孩子们拿着彩笔在我们衣服上写写画画,搜寻着有什么可以带回家的东西。我们在这段小时光中经历悲欢离合,应该只有我这个不太亲近的老师没有那么多的难过吧。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半开玩笑地跟一个看起来像小混混的学生讲:“以后考到南京来吧!来找我们。”他竟然很认真地点点头回答我说:“我会的。”后来又笑了,“我去找你们的时候你们都该结婚生孩子了啊!”我不知道我当时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嘴上只是笑着说不会的,可是谁知道呢?十几年以后是谁先忘了谁呢?
左手的食指还有一块平平的伤口,临走前两天在那里做晚饭削土豆的时候留下的,大概也怕我忘了这个学生的话,故意给我留下的勋功章吧。我在良兴村小学教过课,做过饭,最后的文艺汇演里弹过尤克里里,说过一些应该要一直记住的话,这些都在左手的食指上,每天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