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透明精致的玻璃杯被舍友无意间打碎，里面的水倾倒而出。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碎片，心里有些许愤怒。那是闺蜜送我的成年礼物。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仿佛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和我们清扫水杯碎片的声音。一声一声，毛躁且刺耳。虽然只是个盛水的器皿，却意义非凡。只是当时理智使我成为了哑巴。
而在这过程中，我努力控制着惋惜与失落的情绪，望着那些透明的事物——无论是玻璃还是倾洒的水，脑海中却自动放映起蒙太奇。
-01-
记得小时候，大人们时常在大坝边洗衣服，谈笑风生，而我也经常在老家的大坝边玩水，总是让水流经我的手，越过我的脚，时而在炎炎夏日与小伙伴在河边嬉闹，溅起层层水花；时而在日暮时分安静地掬起一捧水，看看里面是否真的有个小太阳。
清凉柔和的舒适触感，一望无际的清澈见底，一条河仿佛能满足我所有的美好幻想。那时候，我觉得山川河流，蓝天云朵，仿佛都是庄严温柔，只有快乐，没有悲伤。
而这些最为原始纯净的记忆，也存放在我脑海的某个角落，难以磨灭。
-02-
正是数九严寒的时节，冰冻三尺。窗外飘起了小雪，我走到门口，伸手去接雪花，却稍纵即逝。
忽然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一扭头，原来是屋檐上在滴水。我伸手去接，水滴在手上，并不疼痛，只是那冰凉刺痛了我的掌心。刚欲走开，却看到地上有个浅浅的小坑，正是那水滴下落之处。
我震惊了，一滴水并没有什么分量，而一段时间的滴落汇聚之后，却能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或许，这就是之前老师所讲的“水滴石穿”的道理。
水让我亲眼见证了它的坚持与执着，也使我所学到的知识得到了应验，我因此而感到欣喜。所以我觉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真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是真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是真的。
对于学到的有关水的知识，我都深信不疑。我坚信水柔软且刚强，无形且灵动，纯净且包容。
小学时代，我将我所有的虔诚都献给了水。它给予我无穷的美好与力量，成为了我心中不变的信仰。
-03-
上初二的时候，我自己放学骑自行车回家。
正是梅雨时节，天气阴晴不定。那天那时候刚刚下过雨，地上有着深深浅浅的积水塘。我小心翼翼地挑平坦的地方走，不想溅出太大的水花弄湿衣服。
忽然，一辆汽车急速从我身边驶过，我的车龙头失控一偏，自行车驶过了一个大大的积水塘。水塘里的水溅起好高，我的裤脚已湿大半。而我一转身，才发现旁边的一位女孩因为刚刚自行车的失控，身上也被溅了好多泥水。
看着女孩优雅漂亮的白裙子变成这样，我羞愧极了，说了句“对不起”，头深埋在书包里，手掏了又掏，可是并没有找到纸。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待我再看她时，她自己正用纸巾处理着身上的污渍。
见她一直不说话，我以为她生气了，自己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空气中都满是尴尬。
待她抬头时，发现我木讷地站在那里，竟然递给我两张纸巾，然后给了我一个释然的微笑。那时天已放晴，柔和的日光铺照在她的脸上，好看极了。等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远，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在继续回家的路上，我骑得很慢很慢，回味着那抹淡然而又充满温情的微笑，心里感动万分。老子曾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或许也正是这个道理。以善良为师，得到的是正义和正直的教诲，即使步履平凡，也不失不俗的境界。如水般宽容，能使人的心灵仁爱，使人的视野宽广。
那件事使我学会了理解与宽容，但是却也开始改变我对于水的刻板印象。原来，水并非一直纯净与高尚，让人从中悟出哲理，它也有污浊的一面，也会给人制造麻烦。
我忽然有些失落，对于自己多年信奉的水，竟有些怅然，那些晶莹如泡沫的构想，仿佛即将要被自己的经历打翻。
-04-
寒窗十多载，终于快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了。高考临近，那时候应语文老师要求，我经常看新闻，积累写作素材。
我看到的那些新闻，快乐的，悲伤的，奇葩的，凄惨的，应有尽有。多年沉迷于学习的我忽然间有种“开眼看世界”的感觉。那段时间看到了一些洪灾的新闻，好多电视台播放着抗洪救灾的画面。
洪水像奔腾的野兽般推倒了大树，推翻了房屋，推走了磐石。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奔泻而下,不断冲入早已翻腾汹涌的堤坝中,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拍打着岸边的同时,也最大限度地震撼了我的心。
我实在无法忍受水如同一个凶猛的怪兽,不顾一切地夺取人们的财产与生命。它气势万钧，张牙舞爪，仿佛能吞噬一切。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在洪水的面前，人的力量总显渺小。
这些关于洪灾的新闻画面，就这样以不可抵挡的姿态进入我的视线。就像喜欢了一个美丽的娃娃，最后才发现她不会说话；从小相信有嫦娥和玉兔，长大后才发现这些只是传说。柔美，温和，可爱的水，它竟也无情地欺骗了我。
忽然间，我感觉自己所有关于水的美好幻想都倏然坍塌，一时难以接受。我这才发现，河的对岸未必有妙龄女子，大海也许是有边际的，而当大水淹没一切的时候，我们也未必能阻挡与遏制。
这世上一切都在变，不变的只有变化。或许，改变的不是水，而是我所看到的水。原本天真的认知被自己的行为一再打破，所以我才如此失落吧。
我关上电视，想躲避那些客观真实的画面，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
-05-
高考结束不久，我听说了“复旦投毒案”，上海复旦大学的一名研究生遭他人在饮用的水中投毒死亡，而犯罪嫌疑人是受害人的室友。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震惊众人。
而其室友这样做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平时的一些小事积怨在心，内心充满仇恨想报复他。两个原本有着光明前途的国家栋梁，就这样，一个丧失了生命，一个进了监狱，再与远大前程无缘。而水，却成为了制造悲剧的载体。
我没有想到，如此纯净的水，在人为因素的影响下，可以变得如此复杂与罪恶。不过再回过头来想想，如果他们能相互理解与包容，多一点点善良，多一点点沟通，多一点点宽容，是否便会有不同的人生轨迹呢？
之前听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水可循环往复，因果也有所轮回。而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也曾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或许，水是无辜的，它依然纯净，美好，它不想污浊不堪，也不想祸害苍生。只是，太多外界的因素与变化，导致了它性质的改变，仅此而已。无论这是对的还是错的，真的还是假的，我都愿意这样相信。
毕竟，这世上的美好应该更多。
-06-
碎玻璃与水清理完之后，我的心已经得以平静。
舍友抱歉地说了句“对不起”，忽然让我想起了初二那天骑自行车回家的自己。我依稀记起被我弄脏衣服女孩的淡然一笑，虽然面容不再那么清晰，但是那抹微笑带给我的温暖与感动依然浮现于我的脑海。我只知道，那个女孩好美好美。
于是，我也微微一笑，对舍友说了句“没关系”。然后拿出一个塑料杯，倒入纯净水。
无形而灵动的水，可以适用于任何器皿，它还是它。而我，也有些释然了，仿佛自己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上善若水”，听起来那么容易，其实做起来也不是很难。
-07-
现在回想起来，“水乃生命之源”不无道理。我们每天喝水，用水，与水接触的机会何其多。
水能洗涤污浊，能温润解渴，能分散与汇聚，也能给我们带来感动和记忆。它时好时坏，时而简单如初始的婴儿，一眼就能看透，又时而如二月的春风，捉摸不住。
而我的心脏一直在变大，脑中装的关于水的记忆也永远在丰盈。这些关于水的故事，或许也都不只属于我，可能有很多人都听过，看过，或者有类似经历过。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因为，水承载的不仅仅是一个时代。
那些年，我的脑袋里装了好多水，即使手无寸铁，也不会对生活起杀心。无论再怎么山重水复，我相信一切皆会柳暗花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