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有些阳光在她闭上眼帘的一片红色中晃呀晃,她想那一定是那些梧桐树叶,被风吹地摇啊摇,可是为什么没有听见树叶彼此摩擦的沙沙声呢?于是她转了转头又试图换一个更舒服,更容易入眠的睡姿。
“不容易睡着吧?”他的声音离她很近,近到下一秒就能感受到彼此热热的鼻息羽毛一般抚在脸上。
她下意识地遏住了即将要睁开的眼睛,笑到:“是的,整个人都在风里飘着。”
“那你平常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怎样助眠呢?”这次他的声音够远了,在她左手边,并且她的手指感受到一点冰凉的东西,那大概是他外套上的拉链。
她这才睁开眼,天空蓝得纯粹,不太深也不太浅,草地边上那棵梧桐树的确正在晃着它的叶子,不太快也不太慢。
“看看书吧,找一本平时看不懂的书,很有用。”她像是对着天空,又像是对着树叶说话。
“将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时是件坏事。如果一个女人掩饰了对自己所爱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他突然开口,准确接住了她的话。
这下她没有办法再佯装冷静自持了,惊讶的回过头看着他。
这段话来自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天知道她捧。着读了多少遍,里面的每一句话都能激起她对美好事物的无限幻想,偏偏在这样一个秋日的下午,从一个认识了不到一周的男人嘴里这样平静地说出来。
如果她没有看过傲慢与偏见,又或者她对简的迷恋没有那么深,刚刚听到的那段话,她就会以为是身旁这个男人对她的试探与冒犯。但现在她睁大的眼睛里只有惊喜。
“你会觉得这样的书很无聊吗?”他也转过头看着她,对她整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惊讶似乎很满意,所以嘴角带着轻松的弧度。
她几乎有些晕眩,这样平躺已经限制了血液在血管里疯狂流动,索性撑着手肘半侧着身子以高于他眼睛的姿势盯着他,在确定他的笑容里没有半分玩味以后才开口道:“怎么会,你怎么会知道我最喜欢这本书?”
他笑而不语,她咬了咬唇似乎才觉得这样的反应有些过激,况且也许人家并不是冲着她来的。于是她坐起来从身旁的背包里掏出一本蓝色硬壳的书来,因为经常被携带外出,书的四角已经有些磨损,显出白色的纤维来。“你一定是在我拿东西的时候看见它了对吗?”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与你相契合的灵魂,从来没有会面,也从来不必深谈,就只是眼神一次交汇,你就该知道,什么都不必问。”他也坐起身来。有些长的鬓发被梧桐叶上遛下来的风抓住荡秋千,那些黑色的影子在她的眼前晃啊晃,简直让她不能分清眼前这个人的真假,就连晒在脊背上的阳光也开始炙热得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你的意思是……”她有些发愣,直觉让她的心思没有办法再在肚子里百回千转,眼前只有那荡秋千的风,还有风后面那双不乱的眼眸,黑曜石一般闪着冷光,又含情脉脉地熠熠生辉。
“我在向你求爱。”他的回答如此直白。
“为什么?”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这个问题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了。”他唇角的弧度开始放大,“如果有一天,一个女孩子愿意在睡前不厌其烦地听我念这本小说,我想,那一定是你。”
“这可不是本催眠的书。”她反驳道,随后又慌乱地移开视线,“况且我已经不是女孩子。”天哪,如果再看下去,她的眼睛就要从他高高的鼻梁上遛下去,直达那张似乎永远微微上扬的唇了。曾经有人告诉她,与人交流时,可以盯着对方的眼睛,可以盯着对方的额头或者鼻尖,唯独不能看着嘴唇,因为那样的眼神太过暧昧,是要亲吻的前兆。她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饥渴。
“对啊。”他轻声附和道,随即她就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又快速地消失不见,只有唇上轻柔的触感还在,并且迅速如电流一般流窜过四肢百骸。“所以还可以做一些其它事情。”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都在释放水母身上那种蓝色的闪电。
“你是不是在开黄腔。”她不合时宜地开口问道。
“是的,对不起,我没忍住,以后一定注意。”那个罪魁祸首依旧在笑,荡秋千的风已经不见了,也许钻进了他的眼睛里,否则那里为什么搅乱了一池春水?
那人说得不对,看眼睛也不够安全,她只觉得那眼睛里像是有一个连接宇宙的黑洞,将她不由分说地拉扯过去,她已经几乎不能够抵抗了。
为什么在今天下午之前,在他说出那番话之前,她就能坦然面对这双黑潭似的眼睛,也许女人真的没有爱情,很容易就被喜欢说情话的男人勾引。
于是她干脆放弃抵抗,循着那黑洞靠过去,触到那稍显冰凉的鼻尖后,又感受到了那种在深海里被水母包围的感觉。
他也轻柔地回吻她,电流慢慢在身体里回转,平和地流过每一根神经,又从两人相接的地方汇进另一个人身体里。
就在这股洪流愈来愈大的时候,她双手撑住他压过来的胸口,使这相接暂时分离:“你知道我其实是个声控吗?”
“嗯?”他迷迷糊糊不明所以,试图靠近她重返深海。
她仰着头补充道:“所以我喜欢你并不是没有来由,你的声音还算不错。”
“谢谢。”他又开始笑,呼出的气撩得她的下巴痒痒的,“我今天才发现你一定要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
“不错,你不觉得这样的感觉更让人踏实吗?”她一向认为,为情感的冲动找一个可以信服的依托,比一时的荷尔蒙更可靠。
“更实在的是,我就在这里,在你的身边。”他不再试图恢复那个缠绵的吻,而是拿起她撑在草地上的手,将上面沾着的细碎草梗仔细抚掉,才珍而重之地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
她感受到手掌下的炙热,也感受到有力的跳动,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过于较真有些没意思,但抛开这些不谈,“只有一点。”她说。
他认真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也很迷恋有胸肌的男人。”手掌下的触感实在很难让人忽视,正常人谁受得了啊。
“所幸这两样我都有。”他靠过来抵着她的额头,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放上去。
头顶的风在树梢上摇啊摇,摇下一片树叶缓缓躺在树影里,谁也不会知道,这是这个秋天的第一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