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思虑过甚,还是乡愁缠绵,少年时代的故乡总是屡屡入梦。也许,那里曾经有过太多的故事,龙舌嘴上的那个操场,常常成为梦的背景,不论这梦是曾经的再现,还是虚幻的期盼。
龙舌嘴操场,这是我的叫法,盖因它就在龙舌嘴上。龙舌嘴,一个由秦溪干流和支流所环抱的三角形小岛,在当地民间传说中,这是被一个奇异不下于杭州济颠的高僧认定为龙舌的风水宝地。
操场就在小岛的东部,龙舌的舌尖上,面积大约五、六百平米,与镇中心小学相伴,也许属于小学的产权。故而,乡人常以“小学操场”称之。
这个操场,于我最初的记忆,那是看电影的场地。 那时,小镇虽然已有六、七百座的大会堂,但由于娱乐活动匮乏,定期放映的电影吸引了四邻八乡的乡亲前来观看,只有小学操场能容纳下这些如同过节的观众。
而且,小学操场就在龙舌嘴岛上,全仗北面的育才桥、南面的张家桥进出,设卡卖电影票极为便利。在那个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年代,在孩童的眼里自是羡慕那些居住在小岛上的人们。
那时,可没有什么儿童免票或半票的说法。实在没钱的孩童,也可以趁人不备冲卡。在我的记忆里,冲卡都会成功,只留下在后面装腔作势叫喊的收票人。
操场上的电影,只能是露天电影。几根毛竹搭起黑边的银幕,雪白的光束从人群中的放映机射出。当然,座位只能自备,得自己从家里背来凳子。也有些青年男女是不带凳子的,每次观看电影都是例行地站在后排,挨挨挤挤。
正式放映前的热场阶段,时有调皮的孩童在放映机前用手摆出各种形态,一时间,银幕上鸡飞狗跳,惹来观众的阵阵笑骂。但正式放映时,不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是比较守规矩的。当然,后排青年男女堆里时不时的骚动例外。
露天电影,最怕碰到下雨。看到正精彩时,一场冷雨浇下。初时硬扛,只当是阵雨;最后难捱而呈鸟兽散状的狼狈,至今记忆犹新。
上学后,与操场的联系更密切了。这是小学时课间、课后追逐玩闹的所在。中、小学的体育课也在此(那时,中学还没体育场)。那时,体育老师嘴里尖锐的哨声,是学生们耳中最动听的乐曲。
当然,最盼望的,还是每年的学校运动会,不论是小学还是初中。因为那天,再也不用呆在教室上课,可以搬个凳子在操场边看比赛,肆无忌惮地高声为本班同学助威加油;可以作为运动员尽情在操场上挥洒拼搏,在女同学前展示自己最男子汉的风采;可以拿着好不容易节省下来的零钱,到闻讯赶来的鸡毛换糖挑子上买敲糖(麦芽糖)解馋。
操场,也是镇上基干民兵的训练场所。训练的内容,由于时日久远,早已忘却。独有民兵的队列训练,因一个至今没有答案的疑问,而记忆深刻。
那时,乡下还有水牛。常有放牛的人将牛带到操场,留下一堆堆硕大的牛屎。一次课间,观看民兵队列训练,发现正步走的队伍的前方恰有一堆牛屎,但上课铃却响了。回到教室,一直在纠结,教官会不会继续让民兵队伍向前走?即将踩上牛屎的民兵会不会将脚踩下去?
操场的故事不胜枚举,但常有一个梦,困扰我至今。梦中,我骑在牛背上,在这个操场上狂奔。半梦半醒的我,始终想不起该怎么让牛停下来;却想起,这个操场,似乎已经没有了。我在哪里?
作者的话:看露天电影逃票,现在想来,还是感谢那些收票乡人的宽容。他们的善念,给了多少孩子一个快乐的夜晚,多少梦想由此萌芽。在这里,若有当年小镇收票人的子女、亲属看到本文,请代为转达一个当年逃票孩童由衷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