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又回老家。此时山野一片青绿,粉白蔷薇、映山红、山茶花已难寻觅,杏花桃花梨花大多也已零落成泥。与友人一路谈心一路看草看花。清风徐来,间或飘点雨丝,带来些许凉意。难得此情此景,心情惬意之极。
两边紫红色的豌豆花迎风摇曳,绰约多姿。不知哪一年起,一直无人打理,而花儿倒也自得其乐,年年肆意地开着。田梗上也盛开着紫色的犁头草花,比豌豆花小而拘谨些,密密匝匝的,夹杂在另一种一串串铃铛似的紫花中一起开放,却也悦目。再放眼看去,不远处的菜园里,茼蒿开出了金黄色像波斯菊一样的花,还有白色的萝卜花,金黄色的菜苔花。继续走着,还能看到深红的茶花,粉红的杜鹃花,最令人着迷的是那攀附在栗子树上的紫藤花,如梦如幻,像是淡紫色的烟雾,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主路,踩在松软的铺满青草的田埂上了,再往前走,草更深,路边茅草茂密,担心有蛇,于是折返。再经豌豆花处,驻足细看,蓦地想起清朝袁枚的这首诗——《苔》。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这是一年级《日有所诵》中的诗句。小屁孩读得摇头晃脑,很有节奏感。十分钟时间的晨诵,要对此诗深入理解,不容易,对于一年级孩子,也没必要。他们只需明白:不管怎样不起眼的小花,都有开放的权利。
其实细细品咂,越发觉得此诗的意味深长。“白日不到处”,是指日光不能照到的阴暗角落处,往往会铺满青苔。无法生长树木的地方,因了这些青苔,而有了一种郁郁葱葱的生命力,少了些单调与贫瘠。“青春恰自来”,春天来了,万物生光辉,苔花也如此,欣欣然自在地应时开放了。尽管花如米粒小,那也是苔的花啊,那也是属于苔的美丽。自是比不得牡丹的倾国倾城,甚至任何一种花都要比它漂亮。那又与苔何干?我有我的快乐,我有我的方向。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袁枚是在讽刺这小小的花不自量力吗?不是。我想,诗人一定是如我这般,满怀惊喜,用最最温柔的目光抚摸每一种毫不起眼却自在自得的小花吧?所以,在他的眼中,苔花那么可爱,那么生机盎然。甚至,在他的眼中,苔花的美,一点也不比牡丹逊色。要知道,这是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啊!没有阳光的照耀,它也能开花,是多么的了不起!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人亦如此,生命只有一次,花开只是一时。起起伏伏,悲欢离合,都需一一面对。不必在乎诋毁流言,不必寻求他人肯定的目光。只管自己努力生长便好。
豌豆花年年春天都开在此路边,年年让我欣喜,让我愉悦。年年岁岁花相似,而岁岁年年人不同。来这世上一遭,就是历各种劫难,看世间万物轮回,然后悟出生命的真相,而后浅笑安然,得一圆融自在之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