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曲《典狱司》,里面有一句歌词是“新冢旧骨葬头七”,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李贺的“漆炬迎新人,幽圹萤扰扰”。
唐代诗人中,有两位李姓的诗人挺有意思。一个叫李白,一个叫李贺,一个被后人称作“诗仙”,一个被后人称作“诗鬼”。只是仙和鬼,终究都得不到世俗的幸福。李白孤独,李贺苦闷,一个叹“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一个说“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
据说,有人专门作了统计,在李贺的240多首诗作中,提及天神的有40篇,写到鬼魂的有27篇,而这27篇写鬼的诗中,最常出现的就是“鬼、泣、死、血”四字。他就是用这些破坏性的字眼,给人冲击,甚至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氛围。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桂叶刷风桂坠子,青狸哭血寒狐死”,“云根苔藓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色”。一个用生命写诗的“鬼才”,字字,句句,都如泣血,如悲鸣,冥冥中,似乎他的结局已注定。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一度很喜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这几个字, 喜欢李白那种“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潇洒走一回”的恣意超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浮生若如梦,那就梦一场,别辜负,将进酒,杯莫停,这是李白。
只是痛饮狂歌,终究空度时光,低头饮酒时,还是可爱的酒鬼,抬头望月时,又成了孤傲的天才。一入江湖,豪肠犹在,却是行路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李贺《苦昼短》
李白用“梦”字写浮生无常,而李贺用“煎”字写岁月易逝。一个“煎”字,把焦虑与煎熬的痛苦写到了切肤扎心之处,似在提醒你“命不久矣”。纵是天高地厚,却不见天长地久,人总难免一死,日升月落,不过是在一天天消磨生命罢了。
读完这“催命”的诗,想必会有韩愈那股“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的拼劲儿吧。这便是“诗鬼”的鬼斧神工所在,若李白的诗能让你胸襟大开,李贺的诗就能让你汗毛直立。
汪曾祺曾评论李贺——“别人的诗都是画在白底子上的画,李贺的诗是画在黑底子上的画,故颜色特别浓烈。”
李贺,贺,明明是这样喜庆的名字,本该锦绣前程,四方来贺,却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陨落,于冷厉诡谲、鬼气森森的焦思苦吟中,匆匆走完一生。天若有情,如何这般残酷,不肯怜惜英才?
如果不是仅仅27岁就英年早逝,李贺的成就不会亚于李太白。只凭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便可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