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庆阳的天气已经热得不像话,苍绿的树冠也掩不住太阳的毒辣,夏天的味道浓了。
学校正在进行二期工程建设,堆起高高的三座土山,风和日丽时倒也无碍,只可恨狂风骤雨一来,半城烟沙,黄土滔天卷地扑面而来。一个人行走在肆虐的风尘里,很自然的便想到那个行走在宿命里的女子——三毛。
如果说,二十岁之前,我喜欢的女作家有两个,那么三毛是排名第一的,第二个便是那个精致的无法复制的张爱玲。我曾暗地里将三毛和张爱玲做过比较,并且得出三毛适合做情人,而张爱玲宜讨来做老婆的结论。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这个结论是精准的,直到去年寒假,读过两人的传记,才意识到自己对三毛的了解多么肤浅。
祖籍浙江,生在重庆,在南京渡过短暂的童年,然后又举家迁台,留学西班牙,漂泊在欧洲。
当别人在想着长大后要做科学家、教师、医生的时候,坐在墙角的小三毛在作文本上长篇大论自己要做一个拾荒者的美梦。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个远大的理想,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正常的理想,于是她理所当然的被全班师生嘲笑。后来三毛收到的结婚礼物是荷西在荒芜的撒哈拉拾来的一副白森森的骆驼头骨,三毛欢喜的不得了,拿上一把芹菜就和荷西举行了婚礼。
三毛和我们一样,也会翘掉自己不喜欢的课,不同是她翘课是去读书。于是在别的同学一本正经的坐在教室里鹦鹉学舌时,小三毛的身影便经常出现在公墓和图书馆里,如饥似渴,贪婪的吮吸着每本书的灵魂,一点一点给想象的翅膀插上华丽的羽毛,憧憬有一天可以飞到很远很远的自由的地方。
初二的时候,因为数学差,被数学老师当众羞辱,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甚至一度严重到一提“上学”两个字就要昏死过去。三毛只能休学,谁曾想一休就是七年。七年的时间里,三毛一心扎在自己喜欢的文学书籍里,在浩瀚的文学海洋里尽情遨游,期间也开始尝试自己写一些散文,小说,并且公开发表。得亏三毛的父母开明,倘使他们断然拒绝三毛的休学请求,何来日后名声斐然的三毛?
没有上过一天高中,三毛却以她的执著真诚打动了大学的校长,拥有了旁听生的资格。在旁听的日子里,三毛喜欢上了文学系的学长,一个出了两本书名叫“舒凡”的才子。三毛是一个执著的人,也是一个随性的人,尊重自己的感情,于是就主动出击了,几个月后,高傲的才子被当初自己不屑的旁听生三毛俘虏了。花前月下,笔里春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走到哪里,招来的都是一片赞叹羡慕之声。
在对的时间里遇到错的人,到底是对还是错?也许,谁都说不清吧,只有经历过,才有资格去评说,只是,分出个对错又能怎样?三毛以为一切顺理成章,于是不假思索的提出结婚,她的才子却退缩了,甚至提出分手。三毛当时究竟有多痛,没有人知道,我们只知道,三毛是一个用尽全力去爱别人爱生活的人,而那个人,是她的初恋。
去西班牙是疗伤,是给自己一个不会睹物伤神的理由,是恢复元气给自己再爱的勇气的不二选择。
不管你信不信,缘分是等在宿命里的。因为三毛小时候就预言自己长大后要嫁给一个西班牙人,于是少年荷西就隔了千山万水在大洋彼岸的西班牙等她了。三毛无心,荷西却有意。三毛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荷西就说好,不来就不来,但是你要等我六年,我要上四年大学,服两年兵役,六年一过,我就娶你。荷西说这些的时候快哭了,却还是要装作轻松的样子。天空飘起毛头大雪,Echo,你知道吗,娶你是那个少年此生最大的愿望。你以为一切都会过去,可是多少年后,你还是会记起那天下午分别得情景。
再次见到荷西的时候,三毛恍如隔世,当年青涩的男孩已经长成魁梧的大胡子海神,而她自己也是沧海桑田,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痛苦,结婚前夕未婚夫猝死,难道不是为了给她和面前这个执着的大胡子一个浪漫传奇的故事?去他的房间里,四墙满满的贴着她放大泛黄的照片,照片上那双柔情而忧郁的大眼睛是他六年来日思夜梦的灵魂的归宿。
西属撒哈拉太荒芜,于是三毛去种下爱,花开成海。战乱的沙漠里,三毛用心经营着自己的爱,自己的小家,用心的热爱沙漠里的每个种族每个人。就是在这寸草不生的沙漠里,三毛结识了多少可爱的人,见证了多少可爱的故事,满眼金粉金沙的美好,仿佛生活从来都不曾对她有过丝毫的伤害,那些残忍的裂痕早已恢复得了无痕迹,过往的一切已成经年旧事,都风轻云淡了。
月太盈则亏,天公仿佛见不得美好,于是太美的东西往往是被下了诅咒的。就在三毛名声鹊起的时候,荷西却被无情的从三毛身边夺走。三毛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具在海里浸泡了两天的尸体。人生果真是无常,造化弄人,作为凡夫俗子,我们又怎能去抗拒命运的残忍和不公?三毛没闹也没有哭,平静的告诉身边每一个人,这是我和我丈夫最后在一起的夜晚,你们出去吧,我想和他说说话。
三毛看着她的大胡子海神静静的躺着,再也没了往日孩子般的调皮,浮肿的身体确定的告诉她,荷西走了。她说,荷西,你先走,等我安排完这边的事,等我尽了自己的孝就来陪你,你放心,你在那边不会孤单的,我还会时常唱歌给你听。三毛喃喃地说着这些,荷西的眼里突然流出血泪来。
荷西去后,三毛一直未婚。如果心里住了一个人,别的人再好,终究只是别人。看过了最美的风景,别的风景看起来都是索然无味的。
三毛经历了那么多人生悲剧,流浪了大半个地球,感情却始终寄放在荷西的躯壳里。张爱玲被一个男人伤过后,余生所爱的只有自己。都是性情女子,可是钟情的三毛终究比绝情的张爱玲更适合讨来做老婆。
前几天,从网上找到一些三毛生前的珍贵录音,一听就呆住了,我以为三毛在西班牙,在欧洲,在撒哈拉固执的流浪,会有很沧桑的音色,没想到居然纯真而且甜美,讲起她和荷西的爱情故事,孩子一样欢喜。突然发现,自己对她又多了几分喜欢。
看到你总是说说笑笑,以为你一直都是洒脱到没有羁绊的,走进了才知道你牵挂了荷西整整24年,六年的等待,六年的婚姻,六年的哀痛,六年的怀念。而今,你去了年了,怀念你的人也像你怀念荷西一样怀念着你。
三毛,那个相信灵魂和命理的女子,愿你在那边,一切安好。
20130522凌晨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