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衡·Isabella
姜文交给银幕的从来不是一张随性的答卷,与他电影有关的细节,但凡要拎出来,须是体面的,总要有几分比寻常更拔高的调子。
以《邪不压正》来举例,比如一身健硕肌肉、硬朗轮廓的李天然,比如风情万种、丰乳肥臀的唐凤仪,比如神秘莫测、交游甚广的蓝青峰,比如卧薪尝胆、慧眼如炬的关巧红,比如改名换姓、颠倒是非的朱潜龙,比如忙忙碌碌、碎碎叨叨的潘悦然。
一众角色不是单独存在于《邪不压正》里,他们与姜文前两部民国主题作品交相辉映。当姜文把《让子弹飞》里末路土匪和凶悍恶霸对立,腾空挪移到《一步之遥》当中的上海,就有了遗落贵族和军阀势力的对立,再把上海换到《邪不压正》里朴素庄雅的北平,则有了侠士之力与外侵势力的对立。
镀上一层北平城市的底色,影片里的男男女女即刻投入1930年代下的大丈夫顶天立地,女儿家爱恨情仇的故事。
影片上映后口碑一如往昔的两极分化趋势,喜欢就不说了,不喜欢的左不过是把《让子弹飞》再搬出来作为标准,鄙视一番《邪不压正》。
《让子弹飞》被捧到动辄请出来对比批判《一步之遥》和《邪不压正》的地步,很大程度上源于土匪打赢恶霸,百姓瓜分豪绅的财产符合自古以来基数巨大的平民内心理想。
不但如此,广泛地把《让子弹飞》误解为一部喜剧则是这部影片被大肆接受认可的另一关键。影片中,张麻子最后棋高一着扳倒了黄四爷,可他随后便失去了最在乎的兄弟们和一个女人,还记得师爷拦着想要替小六报仇的张麻子大喊“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吗?认为这是一部喜剧的人,不妨回过头仔细去看一看,《让子弹飞》的结局实则是诛了张牧之的心。
从《一步之遥》开始,姜文的民国故事镜头探进大城市的人物境遇里头,对当前国内每一社会阶层的理解贴近度来说,并不亲民。
不管是《一步之遥》里祖上是贵族到自己这辈没落了的体验,还是家里一饭桌小老婆一排高矮胖瘦连名字都记不清楚的同父异母兄弟姐妹的感受,甚至于替军阀公子洗钱而兴师动众轰动国际的“花国总统大选”(国际选美赛)经验,统统都离几千来深入人心的打土豪分田地理想太遥远了,大众在《一步之遥》的花样剧情里找不到几分共鸣,且片中的打打杀杀又没如《让子弹飞》里麻将牌面具的笑料来的浅显易懂,不被当下接受,一点不稀奇。
至于《邪不压正》的争议,体现在姜文对民族传承和民族独立过程的艰难角度上做出的探讨,也不算贴近平民生活经验。
相对于具体的男女银幕形象,李天然身上承载着更多中华民族共有的隐匿良久,却未曾尽失的品质。
在姜文的镜头语言里,中华血脉具象为李天然,容得下洋气,容得下血性,容得下侠义,容得下温情,容得下礼节,但容不下凑合,容不下背叛,容不下侮辱,容不下无耻,容不下侵略。在容得下和容不下的过程中,李天然周旋于四面八方的叵测意图,隐射着自古自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人要想独立定没有轻松可言的含义。
又是一种不轻松,也没有多少好笑,《邪不压正》不被当下接受,也不稀奇。
姜文跟窦文涛和马未都谈《邪不压正》时,说:你得知道什么电影才叫电影才行。他与马未都这一代人对电影直观的理解是“不惜爬墙头、抢票也要看的电影”。
通常来说,真正的电影作品跟经典文学一样,抵得住时光前进的巨大惯性,不论身处何样时代,总能够反复从中获得新的观感和思索。就这一点来说,《邪不压正》是一部电影。
姜文的电影,配得叫它一声“电影”。
2018-07-17 12:53
——衡·Isabel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