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体育馆广场举办《我爱家乡大沈阳》群星演唱会,好友给整了两张好票,本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去欣赏,不料,不是有事在外地,就是嫌天热儿不爱去,更有甚者嫌歌星岁数大,说是骨灰级的。既然找不到合适的伴儿,就自行前往吧,一来清静,二来可以借机挑战一下自己耐高温的极限,重温一下往日的痛苦岁月。
当日天气异常炎热,最高气温达36℃,是我记忆中沈阳夏季最热的一天。演出时间是晚7点50分,为了体验多年不遇的高温,我下午2点半就顶着烈日出发了,打算由胜利桥启程,步行到演出现场,期间需途经四座跨浑河大桥,全程大约15公里。我按计划从位于胜利桥南侧的万科城下车,沿着浑河南岸向五里河方向走,包里随身听播放着复旦大学葛剑雄教授讲的《地域文化的形成》,边走边听边欣赏河边的美景。
下午两、三点钟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午后的阳光灼烧着大地,脚上的布鞋脚底热乎乎的,好象走在火炕上。太阳毒辣,空气潮湿,那感觉几乎跟蒸桑拿没什么区别,尤其是胜利桥至工农桥一带,道路两旁的树普遍比较小,不够茂密,尽管我努力避开太阳、找阴凉的地方走,但没走多远就汗流夹背了。汗水顺着脖子和耳根子直往下淌,裤裆里粘乎乎的,裤腿子湿的都要贴身上了,头发象水洗的似的。遮荫较多的地方感觉还能好点儿,一到亮的地方,顿感热浪扑上来。最难受的是眼睛,被汗水蛰的始终处于半睁半闲状态,眼镜一片模糊,几乎看不清路,刚开始还隔一会儿擦一擦,后来干脆就不擦了,朦朦胧胧地往前走吧。我生性好奇、好斗,喜欢那种战胜困难之后取得胜利的感觉,就比如今天,天越热儿,越要出来体验一下,看看到底能把我热儿成什么样!
走过工农桥情况有了些许好转。工农桥至三好桥一带不仅树木茂密,而且草坪特别开阔。平日里来这里露营休闲的人就不少,今天就更多了。放眼望去,不论是河边还是树林里,只要是能纳凉的地方,到处都有人。与往日不同的是,此刻他们或猫在帐篷里,或坐在小河边,或躺在垫子上,总之,都老老实实在那呆着,谁也不到处溜达,就连生性好动的小孩儿都没影了。是啊,这么酷热儿的天,谁出来溜达纯属有病。36℃的桑拿天对南方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北方人来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往夏天也有过这么热的时候,但仅仅是中午或下午2点钟左右的时候热,早晚还是比较凉爽的。而今年却不同,早晨起来就进入烧烤模式,直到晚上10点多都不降温,跟南方天气没什么两样,热的人喘气都费劲,脑仁子都疼,没地方藏没地方躲的,简直要热死了。
前边有个洒水车,本想把手绢弄湿擦汗用,却翻了半天也没找着。老了,记性不好了,出门前还想着带手绢呢,临走时却忘得一干二净。正自责呢,身后追上来一个骑山地车锻炼的老者,就在我前面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翻身下车慢慢推着走。这是今天我一路上遇见的唯一的一个骑行者。看容貌,他的年龄要比我大很多,但看那身手,却比我矫健,比我轻盈。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无限感慨。当今社会,男人活得真不容易,时时处处都得与他人对比或被对比,在自觉或不自觉的对比中艰难地求生存。上学时候比智力,参加工作比老爹,寻找对象比有钱,结婚以后比孩子,人到中年比地位,退休以后比健康。可怜我苦苦奋斗了一辈子,年轻时候就什么都比不过别人,而今尚未退休,身体却连老汉都不如,怎能不令人伤感呢?然而,我天生就是个犟种,凡事都不肯服输。就比如眼前这事,我就不信凭我这么“年轻”走不过那老头儿。为了证明自己能行,我迅速加快了脚步,顺着老者的身影就追了上去。这一来不要紧,可把我热坏了,感觉汗毛孔就象开闸了似的,汗水一股一股往外冒,不一会儿浑身就湿透了。再看老者,脚步轻松,越走越快,还没等我追上,腿一片,骑上车走人了。太不讲究了,怎么还没分出个高低上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想象中的对手跑了,我象泄了气的皮球似地站在那里喘气,喘均之后一口气就把一瓶农夫山泉喝了,然后整理整理心情,继续往前走,穿过三好桥,来到了钢琴广场。
远远望去,在广场标志前面的草坪上有一大堆人,我赶紧凑上前去看个究竟。原来是一群摄影爱好者围着两个模特儿在拍照,只见两个漂亮女孩儿在草坪上或坐或卧,搔首弄姿。摄影者皆为中老年人,而且绝大部分是男的,只有两、三个女的。这帮老“色狼”极尽贪婪拍马之能事,一边儿拍照一边儿夸模特儿长的美、姿势摆的正,馋的都要淌哈喇子了。不照白不照,看到这情景我也拿起手机拍了几张,想顺便过过眼瘾。造物主真是太神奇了,竟能造出如此令男人垂涎三尺、神魂颠倒的尤物。可是你造就多造点呗,却又抠抠搜搜地就造那么几个,惹得老爷们儿为抢夺美女舍生忘死、背信弃义、互相残杀。你看那矮个儿老头儿拍的多认真,不,应该说是看的多认真,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更有甚者,一个戴着眼镜、貌似有点文化的人居然问模特儿:“你没带裙子呦?穿短裤作动作也不方便呀。”道貌岸然的王八犊子,还嫌姿势摆的不到位,有能耐你整回家一个,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想干啥就干啥,没能耐,又不花钱,有美人看就不错了,还挑三捡四的穷装。想到这,我把这情景拍了下来,并以“这群流氓″为题发到朋友圈上。报社的一个好友看后,幽默地回复我:“你也挺‘忙’啊″。这小子说的也太直接了,太不给面子了,看来交友真得慎重啊。
穿过钢琴广场,往前走不远就是李铁足球公园。名义上叫公园,其实不论是气膜球馆还是室外球场都是收费的。只见两个露天球场一个有人在训练,另一个有两队在比赛,我看都没稀看就快速从足球场边走了过去。提起中国足球我就生气,我坚信此生看不到中国队冲进世界杯了。据说,这样的破球队,这样的熊球员,挣的钱居然比世界顶级球员还多,而且偶尔还打假球,真是狗不吃屎人惯的。俗话说,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看看我大中国,庙也够大,水也够深,可怎么就培养不出几个C罗和姆巴佩呢?神奇呀,中国足球!奇葩呀,中国足球!可悲呀,中国足球!有人曾把中国楼市、股市和足球并称为三大怪,认为外星人都搞不懂,此话虽有些言重,但这三个怪胎长期以来一直令国人困惑和心痛却是不争的事实。
越过闹心的足球场,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好去处。此地通风良好,四面遮荫,林下有水,桥上有石,正好可以坐下来休息。此时,随身听里播放的百家讲坛正好讲到外来人口对地域风俗文化的影响。一看时间尚早,我便坐下来仔细倾听。听着听着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辛酸。我1985年从辽阳农村考入当时的东工,现在叫东大,从此一直没有离开沈阳,到如今已33年。30多年来,我在这里打拼,在这里奋斗,把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和时光都消耗在了这里,到头来却伤痕累累,一无所获。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作为一个外乡草根,我无力改变这里的风土人情、地域文化,只能被动地去接受这座城市赋予我的一切。这其中固然有成功、喜悦和快乐,但更多的却是悲伤、痛苦和无奈。曾几何时我把这里的人们当作亲朋好友,甚至家人,但他们带给我的却是无比的冷漠、尖酸、刻薄和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利用和伤害,正所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客观地说,近年来,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沈阳城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可爱了。但对我来说,幸福指数却越来越低,我的内心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感到孤独和寂寞。平日里,每天下班后我时常一个人独自来到浑河边散步,一走就是3个多小时。饿了吃口东西,渴了喝口水,高兴拍张照,烦了听首歌儿,累了坐一会儿,歇够了继续走。专家说,每天步行25分钟,可以延长七年寿命,照此推断,我每天走两、三个小时,至少可以比那些养尊处优、油嘴滑舌、阴险狡诈、独断专行、整天泡在女人堆里的贪官污吏多活10年。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信,我要用生命的长度弥补生命质量的不足,用生命的宽度达到人生的理想高度。说的更直白点儿,老子虽然活的没你滋润,但要活的比你长,活的比你丰富多彩!
光瞎寻思了,一看手机快到点了。我赶忙起身,迅速向演出现场走去。
因为是公益演出,又有几个大腕出场,所以观看的人很多。我刚坐下不一会儿,身边来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看年龄跟我儿子相仿。他说自己是鞍山台安的,在锦州铁路学院读大四,今天专程来看黑龙唱歌,票是从黄牛党手里花高价买的。他还说毕业后可以到沈阳铁路局或沈阳地铁工作,问我哪个单位相对好一些。我看小伙儿挺好,人挺实在,就对他说:“从工作地点稳定程度来看,铁路局不如地铁,但从目前收入来看,铁路局挣的多一些,关键得看你经济状况和个人喜好。”我还对他说我手机没多少电了,一会儿开演的时候让他多拍点儿照片或录像,事后用微信发给我。他满口应允,并主动加了我微信。
演出开始了。绚丽的灯光,精彩的演唱,热情的观众,瞬间使现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李春波、曾静、文章、黑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首首经典的老歌,打开尘封的记忆,带着岁月的痕迹,飞向燥热的天空。坦率地说,尽管是公益性演出,但每位歌手都很卖力、都很认真,唱的都非常好,但最能打动我,也是我此行最想看到的却是文章本人。当晚,他穿着一件红地大花西装,很显年轻和帅气。尤其是他唱的那两首歌——《故乡的云》和《三百六十五里路》,我都非常喜欢。那歌声把我带回了遥远的过去,掀开了我今生永远不能治愈的伤疤,就在音乐响起的一瞬间,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悲伤的心情,泪水夺框而出。
28年前,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辽阳某国企工作,而"家"安在了沈阳,每天早晨4点半出发,骑完自行车换火车,下了火车倒汽车,9点半左右才能折腾到单位,下午2点半从单位出来,将近7点才能到家。再看看那个所谓的"家",原来是公厕边上的一个装破烂的简易破屋子,高不到2米,面积3.74平方米。因为租不起房子,我自己动手,把这低矮的破仓房收拾了一下,打了一个木床就住了进去。由于没有窗户,院里又有别人家住,因此,一年四季都得关着门睡觉。夏天那个热呀,简直能把人憋死,晚上热儿的实在受不了了,我就起来象流浪狗一样在街上溜达,直到走的筋疲力尽、天气稍微凉快一点儿再进“屋”睡觉。为了给自己痛苦的生活增添点儿乐趣,我用结婚后仅剩的200元钱买了一台录音机,没事的时候就听台湾歌手王杰、文章、童安格等人的磁带。正是那些歌曲,在我人生最低潮、最悲苦、最绝望的时候,伴我度过了一个个寒来署往、春夏秋冬,见证了我苦难屈辱的青春岁月,亲历了我身染“绝症”的整个过程。几十年来,每当我听到那些歌,就想起那令人痛彻心扉的往事,而每当此时,都会泪如泉涌,辛酸不已。就象此时此刻,“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崖的游子……”那曾经引起我无限遐想的歌声,如今听起来却是那么令人感伤、令人无奈、令人心揪。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父母都不在了,召唤我回家的声音永远消失了,那遥远的乡村还能算做故乡吗?纵然回去,那疲惫的身躯、孤独的灵魂又将如何安放?想当年,我“日夜风餐露宿,为了理想宁愿忍受寂寞,饮尽那份孤独”,现如今,已年过半百,纵然那“万丈雄心从来没有消失过,即使时光渐去依然执着”又当如何?老就是老了,服不服都没用,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抗拒。
伴随着我的回忆和观众们的呐喊,文章的演唱结束了,黑龙闪亮登场。还没等他开口演唱,坐在我身边、此前一直热情不高的那个男孩儿激动得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儿拍照,一边儿不停地摇晃手中的荧光棒。我见他如此兴奋,就趁他特别投入的时候偷偷把他当时的情景录了下来,打算事后发给他,给他个惊喜。果不其然,当晚,当他收到这份礼物之后,迅速给我回了四个字——“谢谢叔叔"。话虽不多,但我能感受到他看到录相后的惊讶和喜悦。希望这份礼物能给他带去好运,保佑他在未来的生活中一帆风顺、事业有成、幸福安康,至少不要象我一样凄苦孤独、命运多舛。